地球不是我们永恒的家园

我小时候的家在俄亥俄州，离位于纽约州西部的我外祖父母家正好一百英里。外祖父母住在西田镇上，位于伊利湖畔的葡萄园地带。那时我常去他们家，就乘纽约中心铁路公司的从佩恩斯维尔到西田的火车。

记得在我大约10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我自己一个人跟他们住在一起。我去的日子正赶上娜·约翰逊（Nan Johnson）的葬礼。娜与弗莱德·约翰逊夫妇是我外祖父母亲密的老朋友。弗莱德是一个农场主，他们夫妇住在位于镇外的农舍里。在葬礼的前一天，我的外祖父母开车带我去约翰逊家。一切都笼罩在阴郁苍凉的景象里：残雪覆盖着大地，所有的树都光秃秃的，只剩下树干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铅灰色的天空沉重地像是要压下来。四周的景色弥漫着黯淡和凄凉，一派死寂的景象，一幅死亡的景象。

我的外祖父母和弗莱德打了招呼。虽然弗莱德是他们最亲密的朋友，但那时的人并不习惯像今天那样，他们的问候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也没有泪水。拥抱，亲吻，哭泣在当时被认为是不合时宜的。与弗莱德打过招呼后，我们径直走进餐厅。那里真冷啊。按照惯例，娜的棺木就摆在餐厅的桌上。也是按照惯例，我们瞻仰了娜的遗容，就又回到厨房。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实地见证死亡, 也是第一次深深地被那种终结感和死亡的苍凉所震撼。我是那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当大人们说话的时候，我就独自一人站在厨房，望着窗外那惨淡的死一样寂静的景色，望着黑暗冷冰冰地、忧伤地降临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我感觉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空虚。我不停地问着自己：“如果人就那么死了，任何事情还有什么意义？”我相信你们在座的绝大多数人在你们人生中的某个瞬间也都问过自己同样严峻的问题：“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

从古到今，善于思考的人们总是会放下他们的怀疑，静静地注视、聆听，寻找着人生有意义的任何蛛丝马迹。我们从那家喻户晓的圣经中东方三贤士的故事里就可以看到这种渴望和追求。让我们一起想象一下：那三个智者，三个地位优越、富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类似于古代的罗克斯伯里拉丁的毕业生，离开自己奢华、安逸、舒适的故土，追随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来到伯利恒的婴儿耶稣面前。艾略特英国著名诗人，诺贝尔奖获得者。在《三智士朝圣行》（Journey ofthe Magi）中这样描述他们的行程：

我们一路受尽了寒冷，

在最糟糕的季节旅行，

又是这么漫长的路程：

道路积满了厚厚的雪，

天气冷得像刀子，

这肃杀万物的隆冬！

骆驼的脚都酸了，

卧在融化的雪上，

不肯前行。

多少次我们后悔，

后悔离开山坡上的夏宫，

那里有露台，还有

端上果汁的美丽女佣。

赶骆驼人吵嚷咒骂着，

离开营地去买醉买春。

篝火奄奄一息，

我们却无处栖身：

城市都充满了敌意，

小镇上则满是憎恨，

山村里又贵又脏，

我们的旅途多么艰辛。

最终我们宁愿夜行，

偶尔停下来打盹。

耳朵里的声音不停地唱，

说你们这旅行真是愚蠢。 

寻找人生意义的旅程往往是艰难的，令人沮丧的，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而且，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虚无主义者不停地在你的耳边讥笑，说你的旅行实在太“荒唐”。即使是这样，那三个东方的智士仍然坚持他们的寻觅，坚持他们艰难的旅程，他们坚信：无论路程多么艰难，无论讥笑“他们太荒唐了”的声音多么响亮，他们一定能找到值得他们付出这一切代价的东西。他们最终找到了什么？一个婴儿。

艾略特最喜欢的一段圣经就是《诗篇》90篇。清教徒根据这段经文改编的圣诗就刻在我身后的墙上。“神啊，你是我们亘古的帮助，是我们永远的盼望。”圣诗的下面两句是：“你是我们暴风骤雨中的避难所，是我们永恒的家园。”地球不是我们永恒的家园，这地球也不是我们的“永久住址”。我们只是从这里经过，我们打好的行装是为了超越此生，为那通向永恒家园的旅程作准备。

让我还是回到那个我与死亡初次密切接触的故事吧。就在我透过娜·约翰逊家厨房的窗户凝视窗外一片肃杀的隆冬景色时，我的外祖父走到我的身后，他双手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托尼，你看看外面的田野，一派严寒，没有一线生机。可是等到我们明年夏天再来的时候，这田野将会是一片郁郁葱葱，树上将是枝繁叶茂，葡萄藤上也会挂满了成熟的葡萄。你只要等待，上帝就会从死亡中带来生命。冬天可能幽暗又漫长，但是，按照上帝美好的安排，冬天最终会让位给春天的。”

你们的生命，就和所有其他人的生命一样，也会有坎坷，也会有那样的时刻，那个生命肃杀凄凉、似乎冬天永远不会结束的时刻，那个春天被寒冬摧毁，似乎寥寥无望的时刻。我就记得在我生命中一个这样的时刻，那时我刚刚来到罗克斯伯里拉丁任职，我在工作中的所有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所有的一切都惨淡没有生机，我对春天的来临几乎失去了希望。就在我生命中的严冬，昌西（Chauncey） 先生用他特有的平静而又充满智慧的口气对我说：“托尼，在人的一生中，有时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不要放弃。”感谢他的鼓励，我坚持下来了。

今天，我也给你们同样的忠告：在经历人生旅程中最黑暗的时刻时，不要绝望，坚持会让你最终找到生命的意义。人生的旅途往往充满了艰辛和绝望，就像那三个东方智士的旅途一样。你们也应该像他们那样，面对艰难困苦，面对耳畔传来讥笑的声音，坚持不懈。“有时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不要放弃。”不要理会那些告诉你“这路途真是愚蠢”的人，你最终就会找到你渴望和追求的对象。然后，在你余下的生命中，你就会沿着另一条路，回到你的家园。

我认为，这就是艾略特的《小吉丁》（Little Gidding）T. S. Elliot 著名的 “Four Quarters” 四组诗中的一首。中这些诗句的真正含义：

我们不放弃探索。

而，这旅程的终点

就是抵达启程之处

并且

终于初次

认识这个地方……

一切都将美好，

一切都将转悲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