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征文•见证 | 但是我没有

今日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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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夕。

从出生一直在北方的城市长大，那是阳光不算充沛却人潮涌动的城市，冬季里广袤的黑色大地会被白雪覆盖，凛冽的风和积雪中露出的枝丫会提醒你这里的冬天有多漫长，不下雪的冬日空气污浊，高楼之间寂静的天空偶尔有着清澈的颜色。8岁以前，我住在奶奶的庭院里，那个时候我只记得头顶是阡陌交错的电线和厚重的屋檐，大朵大朵的云在间隙之间起伏。赤脚穿过弄堂的孩子们，推推搡搡的带着肆无忌惮的欢笑，那个年纪多好，还不懂得寒来暑往，还不懂得日出日落，还不懂得人聚了，人会散……

母亲去世在我和弟弟出生的几个小时后，究竟是几个小时，我没有问过。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就这样死于医疗事故，直到在昏睡中结束了生命都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她双胞胎的儿女。27岁的父亲独自安排了葬礼，安慰了双亲。有时在参加别人葬礼的时候，我会想是不是父亲也曾经独自为母亲做了这些事。奶奶那时候递给他生命里的第一根烟，奶奶怕他挺不住。从此，父亲再也没有戒掉，也许有些悲伤也一样无法戒掉，若有若无，有时也会呛的人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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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喜欢坐在父亲的肩头，喜欢被他宽厚的手掌牵去任何地方，喜欢听他讲书本里没有的新奇的故事，喜欢看他举起照相机叫我微笑。这个经历生活破碎、艰辛的男子，多年来一如站在锈迹斑斑的双杠旁等我放学时的模样，他说“人活着就是责任。”“责任”这两个字，我需要用生命去体会他说的多么深沉。

我只是在老旧的照片上见过母亲的模样，一个优雅的女子，此时，任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忆清晰。17岁以前，我听到过多种对母亲不在身边的答案，17岁以后，我学会了不问。在一部珍藏的相册中看到爸爸的字，“你的母亲是个英雄。”旁边的泪渍打湿了最后的字。19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大学报到，那个曾经手牵着去任何地方的小姑娘，如今要独自在异乡成长，他内心五味杂陈。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很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可是，我食言了。

大学四年的时光，我常常抱着书本把自己融入到拥挤奔走的学生中，看湖边长椅上背诵冗长词条的女生，听夏日暴雨里湿漉漉的篮球敲击篮板沉闷的声响，我很高兴大学的经历可以使父亲觉得骄傲和欣慰。

由于大学期间的勤奋，2013年我顺利保送生物系研究生，加入了一间实验室，在学习一周后，得知导师和师兄都是基督徒。“基督徒”这对我并不是陌生的名词，在我出生那年家庭巨大的变故，促使奶奶接受福音。但在来到实验室之前，“基督”、“耶稣”、“教会”都是奶奶心里上的安慰，也是家人因为尊重老人，对老人迷信的默许。至此，我的生命开始了不同的轨迹，我开始跟老师讨论圣经、讨论自然科学中显明的上帝，在小组团契中成长，在那些带领我的属灵长辈身边，我看到完全被更新的生命，有真理、有圣洁、有信心、有爱、有盼望。期间经历了受洗、圣餐、诗班的献唱，经历了开始在雨中，结束在孩子们嚎啕哭声中的支教，鸡鸣狗吠的村庄看见神的爱和同在，那是一段睡不好却很容易入睡的时光，那是一段甘之如饴的时光，那是一段很容易被感动一段迅速成长的时光。

当我把这一切像怀揣惊喜的孩子告诉父亲的时候，我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以来可以无话不谈的父亲如此愤怒、如此反对、如此失望。在父亲的生命里，有很多经历，我未曾目睹和参与，那些经历使他艰辛、负重，那些咬牙、流泪经历过的日子都是硬生生的嵌入了他的生命，流过血、流过泪。爸爸说：“我辛苦抚养教育你的日子，你的神，祂在哪里？”而我所有的回答在父亲面前都多么无力。

生命里最剧烈的争执发生在一年的感恩节前夕，外面飘着细碎的雪，时下时停，深夜里跟弟兄姊妹一同预备着教会感恩节事项，在这样的时候，父亲要求我离开教会。他说：“你要我，还是要你的神？”他说：“我是你父亲，你陪我下地狱可不可以？”… …那么难过痛苦的夜晚，怎样才能入睡，怎样才能忘掉。感恩节前夜，电话里陌生、愤怒的语气连续质问了三遍：“你能不能不信？否则，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多么不孝。”我回答：“我已经回不去了。”

那天夜里，接到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的信和失去家人的绝望几乎吞没了我。亲爱的上帝，你要在我身上成就作孤儿的父吗？我流着眼泪深深凝望着圣经上的这些文字。祂微弱的声音说，“你或向左或向右，你必听见后面有声音说：‘这是正路，要行在其间”（以赛亚书30:21）。

那个晚上，我的心去了一个不曾去过的地方，那里没有忧伤，没有忧伤，走来的牧羊人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带我走了很远，祂扶起了压伤的芦苇，祂挑旺了将残的灯火。我曾想，上帝，如果我没有认识你，我就不必让父亲如此忧伤，我就不必经历仿若生离的疼痛，我就不必在那些挣扎中深深归咎自己，我就不必为自己不能胜过的罪而忧伤，我就还可以蒙上眼睛，捂住耳朵活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但是，如果我没有认识你，我就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不会向往光明、圣洁、慈爱和公义，不会懂得温柔、善良、感恩和宽恕，不会期盼那个为我预备的家乡。

感恩节后的第二个夜晚，当我依靠祷告才能自处的时候，手机的屏幕灯在深夜突然点亮了整个房间，爸爸发来了一条短信。那个曾经坐在父亲肩头哼唱歌谣的孩子，上帝与她执手，看年华似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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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的一个主日里，我坐在每次来到教会的位置，突然听到带诗的弟兄提及这节经文，耶和华召你，如召被离弃、心中忧伤的妻，就是幼年所娶被弃的妻。这是你神所说的。（以赛亚书54:6）被这节经文深深的感动，我想起那个趴在地上以泪水和头发擦耶稣脚的女子，凄楚无助、残破不堪，上帝全然接纳。我抬起头看了看带诗的人，这个人竟然和我对同一节经文有一样感动。并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成为上帝对我祈求婚姻的回应。

当时，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去了很久。长久的教会生活中，知道他是学生团契的组长，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属灵生命，在多次教会活动中发现他对圣经的感动、对事情的见解都极力追求圣洁、合神心意。对人很认真、对事情很认真、对神很认真。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问好我想不到还说过什么话，但我的祷告中却慢慢的出现了他的名字，希望他属灵生命的成长，希望他学业顺利，希望他很好的服侍，希望上帝使他成熟，希望… …希望上帝使我们在一起。虽然，那看起来多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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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家人逼迫的时候，我如此想打通他的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也好，但是我没有。我告诉自己，如果我不承担生命里我需要独自面对的软弱，我就不配和他在一起。

2015年，我面临研究生毕业，爸爸为我确定了工作的去向。我再次违背父命来到一所很小的基督教学校从教，与曾经的聚会地点一江之隔。

我离那个父亲所期待的女儿越来越远，也离祷告的他越来越远，似乎一切变得更不可能。在离开之前，很想把我很久的祷告和心事告诉他，但我读到上帝的话。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雅歌2:7）上帝给的爱情是等他情愿。

就这样，我只身一人去往了学校，告别逼迫、告别思念，这样我才能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对我的学生们讲述上帝的救恩和我经历的福音。我未曾想过上帝要我成为一名教师，我并不知道如何带领孩子们行在光里，不知道如何引导他们认识上帝，也认识自我；不知道如何教导他们灵魂纯洁、爱人如己；不知道如何让他们平凡却不平庸，勇敢而不失温柔，智慧与谦卑并存。我惟有不断回到上帝面前确定这是祂的心意，不然我无法承受我愧对的家人。

那个时候，我在江北已经开始工作，他仍在读研和服侍。很多个祷告的夜晚决定了要放下思念的心，又在很多个夜晚重新捡拾起来，最后只剩下“上帝，如果是你旨意，求你使我们在你旨意中相聚；若不是，求你使我不思念。”那么多见不到、听不到，杳无音信的日子，上帝使我知道，“新陈佳果”存留的意义。风茄放香，在我们的门内有各样新陈佳美的果子；我的良人，这都是我为你存留的。（雅歌7:13）

2016年6月，我工作将近1年，已经从那个初初毕业，工作中不知所措的新人，成长成为一名更为熟练的教师，教导学生学习，与家长沟通学生的状况，处理所面临的各样问题。一日，清晨的灵修中我看到这节经文，我的良人从门孔里伸进手来，我便因他动了心。（雅歌5：4）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层层打开礼物的盒子，最深处是一封信和一个蓝色的发夹，信里说：“… …邀请你成为帮助者。”落款是他的名字。从那个看见他的主日到这日已经过去了将近3年的时间，3年足够一个人被上帝更新，足够学会等待和守候，足够把思念每日放在祷告里。当我回复他的时候，他感受到极大的意外和惊喜，这也许就是上帝对清心等候的奖励。如果你喜欢了一个人，请把思念先告诉上帝。那晚，我跪在上帝面前流泪，为我所能感知的一切而向祂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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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2015年的8月1日的时候，我曾在家乡当地的咖啡馆的墙上写下过他的名字和一句话，只是后来我忘记了我写了什么。和他在一起的第一个七夕节，我恰好在家乡，便独自一人去了那家咖啡馆，找了很久那家店，几乎要放弃。最后，在错转的街道口找到那家店，里面的老钢琴已经走了音，无法弹奏曾经的歌，在层层叠叠的便签纸后找到了曾经写下的字——“上帝请你让他知道。”亲爱的上帝，感谢你没有忘记，感谢你加给我生命里的一切，流泪、痛苦、等待、孤单、相聚… …一切外面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我听见福音，遇见你。这次我写下——“感谢上帝，他已经知道了，下次我们一起来。”我能给他最好的情话就是上帝的话，我能陪他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服侍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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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还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个刚刚过去的2016年的中秋节和他一同见了我的父亲，我告诉爸爸：“这是我在教会认识的很久的人，很喜欢。”爸爸和他聊了很多，虽然有意避开了信仰的话题，但看得出爸爸很喜欢他。吃饭中，爸爸独自喝了酒，谈及他对女儿骄傲的事，他断断续续的说：“小学是班长… …大学里成绩优秀，勤奋积极。学生会中出类拔萃… …”对不起，爸爸，女儿的一切美好都停留在曾经的日子，你要的骄傲，女儿再也给不了。对不起，爸爸。我会永远记得那个中秋节蜡染天幕的月亮，它知道我所有的心事，爸爸的女儿已经长大，她已亭亭，却不是无忧无惧，她还是多么怕爸爸没有因她而幸福。我还要继续把对父亲的思念告诉上帝，希望有一日他因救恩而幸福，那将是上帝给我更好的奖励。

亲爱的上帝，我曾以为在面临逼迫的时候，你会神迹的改变父亲的心意，但是你没有；

我曾以为在我多次祈求之后，你会立刻赐给我想要的，但是你没有；

我曾以为这世界那么大，总有一天我无法负担这么多人和事的悲伤从而停止爱你，但是我没有。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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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