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人生的限制,给予死亡尊严
死亡为生命设下一个极限,要成为人,就会死亡。死亡并不是结束我们的人性,而是证明了人性。
人最早所受的诱惑是想变得和上帝一样(创3:5)。最早的警告是如果我们想尝试那样,我们就必定死(创3:3)。我们都曾尝试这样,我们却都要死。死亡保护了也证明了我们的人性。当我们想要超越仅仅为人或是非人化(也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罪的结果),结果便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死亡是阻止我们失去人性的。
当我们想知道什么是生,我们就必须要花很多工夫去思想什么是死。如果我们不注意死亡一事,只是一味用委婉的托辞去避免谈这个话题,我们反而令我们的生命贫乏。否认死亡,就是对生命的一种逃避。耶稣的故事就是一个充满生命的故事,四福音中有关耶稣受死和死亡的故事,远多于描述耶稣生命中其他的事。
大卫死前四十年,他曾为扫罗和约拿单的过世极度哀恸。当扫罗和约拿单在基利波与非利士人交战失手丧生后,大卫撕裂衣服,悲恸、哭号、禁食。大卫表现出他对死者极大的爱慕与尊敬,大卫所用的词藻使得死亡显得伟大、尊严、神圣和美丽。诚如大卫一样,当一个人知道如何生时,他绝不会逃避面对死亡。
但是在大卫死了以后,却没有人哀悼、歌颂他。他是在一场家庭纠纷中死去的,圣经中没有任何的暗示,有人尊敬他、为他述史。大卫不是在安宁中去世的,他垂危的时候,妻子儿女并没有围绕在他身边,表示他们的爱和感激。相反,他身处于一连串的阴谋和欺诈中。这些并非只是他人造成的,大卫自己也有份,把情景弄得一团糟,他最后的遗言非常苛刻、邪恶。他咒诅他以前特赦过的仇人示每:“白发苍苍,流血下到阴间。”(王上2:9)
在大卫垂死病榻旁,一团混乱中,亚比煞是黑暗中的一线亮光。在这个时候,亚比煞和其他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在当时的人群中是居于侍候人的地位。她安于这份工作,她没有其他的野心,也不指望从大卫那里得到什么。她唯一的本钱,不是她能做什么,而是她的美貌和青春。
现代的人可能会轻看亚比煞,认为这是大卫那批臣仆穷途末路的方法,他们想用她来重振大卫的活力,她因此被引进大卫的故事中。大卫已经七十岁了,血液循环极为缓慢,臣仆无法在夜间保持大卫身体的温暖。他对生命的兴致已经衰退,没有一件事、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引起大卫持久的兴趣。臣仆找来一个美貌的童女侍候他,与他同寝,希望借此能令大卫充满力量,包括王权与性能力。王的性能力和王权似乎被视为是有关联的:如果君王性无能,整个国家和文化都会变得迟缓而无精打采。
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故事中表明了这种用意,但我反对亚比煞的功用仅限于性欲而已。整个故事中她的作用远超过这些,她见证了死的神圣,她忠心地守护在垂死的大卫身边——她无言地指责了故事中其他在大卫身旁的人,这些人中要么认为大卫的死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要么就认为这是一个该抓住的好时机,再不然就认为是一个需要调解的难题。我们并没有关于亚比煞言论的记载,正由于她的无言,使我们从其他人的反应看出他们的为人,他们对死亡的反应是毫无人性的。
面对死亡的困难之一,是要面对那些不懂面对死亡的人,他们完全不懂人是有极限的。当死亡临到时,完全忘了怎么去活、怎么去爱的人,为了逃避死亡的痛苦,甚至遗弃了垂死的人。如果死亡不能教导我们作为一个人当如何活(而不是想做上帝),我们对死亡只有无止境的恐惧和逃避。当我们能面对自己的极限,了解人性的范围,那么对于死和一个垂死的病人,我们就能接受,而且能拥抱他却没有惧怕。
我们越是把死亡当作是一个必须处理的问题时,我们这些旁观者,就越显得有用而“有生气”。我们花金钱、时间、精力去搜寻、去购买、去发号施令。因此我们十分忙碌,使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去探视垂死的人、擦干他们的眼泪、静听他们的倾诉、尊重病人的生命,按他们当下的境况接纳他们。今天,我们和大卫的臣仆们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我们有较多的选择、更多的科技,可以使我们的注意力离开垂死病人的身上。
每一个在我的生命中的人,都会成为我的限制。最亲近我的人,对我的限制越大。孩子是限制,配偶是限制,父母亲是限制。这些限制,不是轻微的不方便,他们有重大的影响,是作为一个人不能回避环境。基于人的天性是希望活得不像人,却像神明或女神,所以我们常常会幻想除掉这些限制,以他人的死亡作为我们这称王的自我的自由。
事实并不是如此:正是接受自己的限制,尊重死亡,叫我们的生命更有意义。那些以祷告的心,坚定地活在限制中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当我们想甩掉那些似乎妨碍我们生活的生活,结果会发现生命不是更丰富,却是更贫乏。
艺术家们学习爱惜他们的限制:诗人会尊重十四行诗的十四行限制,把这视作一种自由的形式;画家尊重在帆布画框内的限制,限制了无尽的主观;演奏家尊重总谱的限制,把这视为可以参与另一乐曲(通常是一个更辽阔的音乐世界)的自由;作曲家尊重调号的限制,以致能自由地探索那个调子,不受其他调子的干扰。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学习尊重死亡,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死亡,尊重死亡是人的限制、人的界线。当我们不越过这个范围,活在这范围内,我们才是真正的人。
在大卫病危和死亡的整个过程中,亚比煞始终安静地、忠心耿耿地守在大卫的身旁,她见证了死亡的尊严。在那些企图想否认、或是不理、或是想抹杀人类死亡伟大与神圣的奥秘的阴谋里,虽然没有明说,但亚比煞的名字占有一定的地位,她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她就是那一切最好的注解。
在耶稣受死的故事里,除了约翰以外,其余的门徒都不在场。但所有四福音的作者都强调:那些在耶稣生前跟随过、伺候过他的妇女们,在耶稣被钉死时,她们都在那里安静地祷告,在她们当中的一位就是第一个见证耶稣复活的人。
选自《跳过墙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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