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如何把坚定无神论的傅卢引向上帝(下)
傅卢的转变好像很突然,其实经过多年的酝酿,改变之所以发生,最关键的是他一生忠实奉行:“跟着证据走”的原则。
傅卢出身于英国循道会的背景。早年在牛津念大学时参加了路易斯(C.S. Lewis)所主持的“苏格拉底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每周聚集一次,讨论各种哲学与基督教神学间的难题。俱乐部成立的原则就是苏格拉底“跟着证据走”的精神。
傅卢对路易斯的印象不错,认为他是“一个突出的合理的人”,并且认为他是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基督教护教者。但是,他无法接受路易斯从人的道德观推演出有位颁布道德律的上帝的论点。他在俱乐部里发表了一篇《神学与证伪》的论文(Theology and Falsification)。他说自己跟路易斯“杠上了”。
傅卢这篇文章认为:如果“上帝存在”,或是“上帝是爱”这些主张不能被客观验证或证伪,那么这些主张都是毫无意义的。就如罗素所编造的“飞行的茶壶”一样,如果你无法证伪,那么,它存在与否这个命题就没有意义。例如,我们说“上帝象父亲一样爱我们”。然而,如果一个孩子生了不治之症,虽然他的父亲焦急不堪,我们却看不见上帝做任何表示。这如何理解?如果我们用各种理由来搪塞,解释说上帝的爱不同于人间的爱。或是,虽然遭遇横逆,上帝还是爱我们的,等等。那么,上帝的爱与不爱,其间的分别到底是什么?因此,“上帝是爱”这样的命题不是毫无意义的吗?
这篇论文1950年被收入大学的 “Philosophy Now” 杂志,一炮而红。它前后被转载不下40余次。为了庆祝发表50周年,2000年又被该杂志重新刊登,并加上了傅卢的前言。
傅卢的无神论论述可以说是著作等身。他接续休姆的脚踪,为无神论建立了系统性的架构。他主要着眼于认识论和方法论上。他1974年出版的《无神论的前设》(The Presumption of Atheism)一书是他第二个最出名的著作。他宣称:除非有神论者提出理性可以接受的证明,无神论就是当然的前设。
不过,傅卢从如此坚定的无神论立场发生改变,他与一位基督徒之间坚持了长达20多年的有理有节的辩论更不可忽视。
1985年2月,他与自由大学的哲学和神学教授加里·哈贝马斯(Gary Habermas)在一个宗教辩论会上碰面,辩论耶稣复活。哈贝马斯是个基督徒,是研究这个题目的专家,傅卢则对挑战“神迹”最为拿手。这次辩论有五位哲学家和五位专业辩论家做裁判。辩论的结果,五位评估内容的哲学家中有四位认为哈贝马斯获胜,其他一位无法决定。在五位评估辩论技巧的裁判中,三位认为哈贝马斯获胜,两位认为傅卢获胜。
此后二十年,两人居然发展成了好朋友,经常借着信件和谈话切磋、讨论,在复活的话题上也继续交换意见。他们间的公开辩论也持续不断。
在这个好胜心强的社会,辩论双方唯一的目的就是驳倒对方。有时候我们会听到台下的观众说:“我不管这个混蛋说得多么有理,我就是讨厌他。”为什么?因为辩论者强辞夺理,只关注推销自己的派系,并没有在寻求真理。这两位立场截然不同的人所以能够维系友谊,就是有求真的心:他们“跟着证据走”,并非仅仅要显明自己有理。这种态度可能正是华人间所缺乏的。
他们最后一次辩论是在2003年1月,在加州州立理工大学的圣路易奥比斯伯校园举行。在这次公开辩论后不久,有次在两人惯常的电话交谈里,傅卢告诉哈贝马斯,他考虑改换立场,成为有神论者。虽然傅卢并没有立即改变,不过某些哲学和科学的论点开始导致他重新思考。他成为一个站立在充满张力的巨大问号前的无神论者。
到了2004年1月,傅卢通知哈贝马斯,他已经正式从无神论者转变成有神论者。虽然他还不能接受特殊启示,不过,他已经作了结论:有神论更可信。当年,哈贝马斯特别采访了傅卢,这段访谈刊登在2005年冬季的“Philosophia Christi”杂志上。
在访谈中,傅卢肯定自己接受了亚里斯多德的上帝。傅卢说明,在阿奎纳的五点证据中,对他最有说服力的是目的论(阿奎纳五点“自然神学”的论证是从亚里斯多德的哲学发展的)。由于近年来科学上的新发展,让他对目的论有了新的认识。
这次访谈中比较突出的是关于“频临死亡经验”的讨论。由于许多实例显示,频临死亡的人有身外意识,傅卢同意,这些报道说明“人的意识可以独立于脑电流之外”。不过,傅卢对什么是“存在”还有许多疑问。这个讨论也就仅只于此。
DNA的发现和生命科学的发展,让傅卢感到非常神奇。他不但认为生命世界的复杂性远超过物质世界,而且生命的自我繁殖功能更是不可思议。生物都是有目的性的活着,为要延续自己的子孙,这给他提供了目的论的论据。许多人选择相信那高度不可能的解释是“幸运或偶然”,而傅卢却选择相信有位造物者。
单从纯哲学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是有其限度的。其实傅卢的改变并非因为他在理性思维上有了突破,也不是因为他有了更高的哲学论点,几年来,批评他的人集中火力攻击的也就是这点。其实,任何真理之辩,到最后还是牵涉到直观。一个人如果真的跟着证据走,当遇到理性思维的尽头时,你依据什么做判断,作选择?是坚持自己的骄傲?是回应心灵的呼唤?还是屈从于同辈的压力?
除了理性思维以外,人的生存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理性也并非衡量真理、是非、真假、价值、意义唯一的准则,甚至它不是最高的准则。人不能孤独的存在,他需要有良性的人际关系,要能受到尊重并能尊重自己。更重要地,他要有个“生命的锚”,让他能够感到活得踏实、有意义。否则,“上帝是否存在”这个命题就相当空洞。
对宗教仅仅做抽象的讨论,就像没有打气的皮球一样,是无力的,并没有什么价值。只有实质的、具体的宗教信仰才能给人带来活力,带来生机。傅卢终于发现理性的限度。
可惜,他还是过分重视那些能够通过他理性思维的证据,不能往前更走一步。他虽然景仰耶稣,也认为基督教是唯一他可能接受的宗教,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耶稣复活的证据,与基督教失之交臂,这毋宁是他的损失。纵然如此,他求真的精神将永远是我们的表率。
对傅卢而言,面对人世间的苦难,他无法相信一位有情的上帝。在这点上,他与爱因斯坦是相同的。这是他最大的障碍。
而对我来说,苦难的问题永远是个奥秘,很可能也是个必然。如果这个世界只能容许“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发生的话,那么,善恶的问题就简化成了“功利”的问题,自由意志也就成为不太可能。我怀疑,这样的世界会更可贵。
(原标题:"上帝粒子" 能否使人通向上帝?——20世纪无神论旗手傅卢60年走向有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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