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固非小恶

有一种现象：最需要改变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需要改变。就象身上很臭的人自己闻不到臭。

1996年，宝洁公司花了几百万美元研发了一款新产品，叫“纺必适”喷雾剂。用它来喷衣服、家具、汽车内饰等任何东西，可以除去上面的异味。宝洁公司相信，这款产品是很多人的福音，比如说那些烟民、养宠物的家庭、动物饲养员、厨师等等。他们曾经让一位经常跟臭鼬打交道的公园管理员试用，这位女士用过之后赞不绝口，因为她终于可以交到男朋友了。由于市场上根本没有同类产品，宝洁公司指望从它身上赚几十亿美元。

奇怪的是，产品投放市场后却无人问津。负责市场推广的团队慌了神。

带领这个团队的并不是无名小辈，而是有着强大资历的营销专家。他们设计了两组电视广告。第一组表现的是一位女性说如果使用纺必适，就可以去除她衣服上的烟味。第二组描述了一位女性为她那条经常坐在沙发上的狗苏菲发愁，因为苏菲把房间的味道弄得象个狗窝，而纺必适可以“让房间闻起来不再象个狗窝了”。

原以为这非常符合广告学的两大基本要素：第一，简单直接的暗示；第二，清楚说明有什么回报。但为什么广告效果不佳？

后来这个团队找到了答案：因为最需要使用的人已经习惯了伴随他们的味道。中国有句话：居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真正觉得难受的是外人，而本人却浑然不觉。

后来，团队调整了整个广告策略，不再强调产品的除臭功能。这次，商品标签上面有开着的窗户和拂面的清风。产品配方里加了更多的香水，这样纺必适不仅可以除臭，还有自己独特的味道。电视广告中女人们在用该产品喷整理好的床铺和刚刚洗完的衣服。每一个广告都针对一种特定的场景：清洁房间、铺床、用吸尘器清洁地毯。在每一个场景中，纺必适都被设定为奖赏。

1998年，纺必适重新上市。一年内，赚了2.3亿美元。从那时起，从它衍生了空气清新剂、熏香蜡烛等等产品，创造了数十亿美元的市场。

宝洁公司幸好及时地调整了战略：他们不再是把产品买给那些身上有异味的人，而是那些本来就很整洁并且希望更整洁的人。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我在教会里也发现有类似的现象。当我挑战大家的爱心的时候，那些最有爱心的人反而最感动，他们会责备自己爱得不够多不够深，勉励自己爱得更坚持，而那些缺乏爱心的人反而无动于衷。当我们教导谦卑的时候，那些谦卑的人最破碎，他们一下子又察觉到自己的骄傲，而那些真正骄傲的人觉得不是在说我，我挺好的。

真的是应了那句话：富的更富，穷的更穷。

为什么？因为有一种罪叫顽梗。

我曾经为一个旧约问题着迷：同样作为耶和华的受膏者，为何大卫得到了赦免，而扫罗却不被原谅？如果把扫罗和大卫犯的罪拿来比较一下，我会觉得大卫的罪更让人难以饶恕，更令人恶心。

乌利亚是忠臣，在前线为大卫卖命。而大卫在背后谋了别人的妻，还害了乌利亚的命。数一数大卫在这里面做的好事：好色、奸淫、撒谎、阴谋、出卖、谋杀、掩盖事实。你会觉得，这个人真够卑鄙的。

而扫罗的罪更象是一个过失。在《撒上》13章里，他与非利士人开战，开战前按照惯例要先献祭。但只有祭司有资格献祭。扫罗等了撒母耳七天，撒母耳还没来，军心涣散。扫罗为此越俎代庖，勉强替祭司献上燔祭。

扫罗这样做似乎情有可原：本来开始这场战争就犯了一个错，匆匆忙忙，毫无战备，敌人随时可能来攻击他，情势危急；撒母耳又迟迟不到；战又不战，降又不降，因为军情不明天天有逃兵。扫罗当然有理由害怕焦虑。而他主要的错，就是“没有遵守耶和华你神吩咐你的命令”。不过，神并没有马上废黜扫罗，又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完全是一次关于忠诚度的测验。神叫扫罗消灭邪恶的亚玛力人，无论男女甚至牲畜都要全部毁灭。结果扫罗起了贪心，私留了许多上等的牲畜，也没有处决亚玛力王。这可不得了，直接导致撒母耳与他公开决裂，也最终被神弃绝。

扫罗的错误看起来是宗教性的——对上帝不忠。这些错误暂时与道德无关，而与神的关系有关。而大卫的罪恶是道德性的——好色、贪婪、欺骗、奸淫、谋杀、阴险。哪一个令你更不齿，我觉得是大卫。但为何大卫得到了原谅而扫罗没有？难道上帝也偏心？

思考的结果，我找到两个理由。第一个就是，上帝真的有资格“偏心”。都是罪人，都是咎由自取。所以上帝“要恩待谁，就恩待谁；要怜悯谁，就怜悯谁”（出33：19）。这是上帝的权利。我请客吃饭，请他不请你，这是我的自由，我不欠你的。将来耶稣要从大卫的苗裔里面出来，所以这是神一早计划好的，不能随随便便废黜大卫。

但是这个答案显然不能令人完全满意。神赦免大卫，弃绝扫罗，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神是否看重宗教上的礼法重于道德上的操行？不是。因为撒母耳告诉扫罗说，神愤怒的不是献不献祭，而是他没有顺服他的命令（撒上13：13）。神憎恶的是扫罗的悖逆和顽梗。“牛羊门”事件后，撒母耳给扫罗的人品下了一个结论：

耶和华喜悦燔祭和平安祭，

岂如喜悦人听从他的话呢？

听命胜于献祭；

顺从胜于公羊的脂油。

悖逆的罪与行邪术的罪相等；

顽梗的罪与拜虚神和偶像的罪相同。

你既厌弃耶和华的命令，

耶和华也厌弃你作王。

（撒上15：22-23）

顽梗就只是个性比较固执，爱耍耍脾气吗？没有那么简单。要认识顽梗这个罪，不能只看一时的横切面，要看这个罪的发展。大卫虽然在德行上一败涂地，但他敬畏神。他有时会严重地偏离航道，但他心里有个罗盘，总能令他纠正航向，回到正路。

而扫罗是丢失了罗盘的船，直直地就向错误方向开去了，不回头。神是他可以利用的一个强大力量。他利用神，但谈不上敬畏。他跟神的关系是越行越远，最后完全疏离。

大卫犯罪以后，他自己也知道会怎样，所以拿单一张嘴，他就认罪投降了。读一读《诗篇51》，你就知道扫罗从来没有到达大卫的属灵深度：

（1） 大卫不单承认自己的罪行，并正确地意识到深植人性之中的罪性（第5节）；

（2） 他了解若不靠着上帝的恩典，他无法摆脱罪性的捆绑；没有圣灵的帮助人不可能保持圣洁（第2、7、10节）；

（3） 他非常准确地掌握这一真理：与神的关系是道德生活的根本（第4节）；

（4） 他了解上帝的仁慈，悔改会带来宽恕、自由、释放、喜乐（第7-9、12-17节）。

大卫恶毒一时，但总的来说内心柔软。他有污点、有光芒，高低起伏，给人的感觉生命很有篇幅，有张力，也很有弹性。他就象自己的竖琴，是可以被弹奏的。而扫罗给人的感觉不是这样。他就象得了一种叫“肌肉硬化症”的病（特征是缓慢起病 ，进行性发展），越来越硬，最后是彻底硬了心。

其实撒母耳是喜欢扫罗的。就算他与扫罗割袍断义后，他还常常为扫罗落泪悲伤。但顽梗这个罪的特点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撒母耳的悲伤没有用，扫罗依然我行我素。从刚愎自用发展到妒火如焚，再到丧心病狂，最后他疯了。

道德上的失足，还有回归的路。但顽梗的特点，就是自绝后路，越走越远，以至回不了头。所以得了其它的病，还有得治，得了“顽梗”这个病，是没得治的。

现在你要对犹大人和耶路撒冷的居民说：“耶和华如此说：我造出灾祸攻击你们，定意刑罚你们。你们各人当回头离开所行的恶道，改正你们的行动作为。”他们却说：“这是枉然！我们要照自己的计谋去行，各人随自己顽梗的恶心行事（We will continue with our own plans; each of us will follow thestubbornness of his evil heart）。”（耶18：11-12）

人屡次受责罚，仍然硬着颈项（stiff-necked），他必倾刻败坏，无法可治。”（箴29：1）

上帝喜欢用图画来解释道理。圣经里有两幅给顽梗之人画的肖像。

第一幅叫“独行的野驴”。

“他们投奔亚述，如同独行的野驴。”（何8：9）

“你是野驴，惯在旷野，欲心发动就吸风；起性的时候谁能使他转去呢？凡寻找他的必不至疲乏；在它的月分必能寻见。”（耶2：24）

杨牧谷在解释耶利米书这一段经文时说，当野驴发情的时候，它们只要嗅到异性的尿味，就会奋蹄嘶鸣，用力吸气，然后象一支箭一样向前狂奔，直到找到它的猎物。这种不雅表现在动物界也很少见。他说，野驴不能改变它奔走的方向，就象是受着本性的牵制，无法改变。人性之偏执，竟不得不用野兽界中最丑恶的一面来比喻，真是悲哀。（《泪眼先知耶利米》第2章）

第二幅肖像是额硬心坚的人。

一个顽梗的人，跟他在一起相处会很难受。你会发现没有办法跟他讲道理，因为永远他都有自己的道理。所以你不想跟他发生冲突就只能当面的时候让着他，背后的时候摇头。把他当成小孩子。

一个顽梗的人，常常遭遇失败。但他永远不会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他受苦是白白受苦。旁边的人看了着急，想点拨他一下，但往往被他反咬一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他去。“不要把你们的珍珠丢在猪前，恐怕他践踏了珍珠，转过来咬你们。”（太7：6）顽梗的人是不识好歹的。

顽梗的人最爱讲的一句话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你想帮他，但他自己不帮自己。我发现，凡是对教会里面的各种课程、讲道、小组训练特别踊跃的人，成长也比较快。而那些生命中有最多问题的，反而是漫不经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种人几年下来也没有什么变化。这不是学习能力的问题，这是“土质”的问题。没有办法把种子种在石头里。

在我们的教会里，可以允许有软弱，有跌倒，但是有一句话是我不能接受的，你说了你就不适合继续呆在教会，就是“我改变不了”。你可以说“我信，但我信不足，求主帮助”，也可以说“我想改，但请大家多给我一些时间和恩典，我会努力”。你可以成长得慢一点，你可以说我需要时间，但我们不能接受赖皮。如果你相信你是无法改变的，就是承认你是神拯救不了的，那你就承认自己是魔鬼之子。你任凭，神任凭。自己撒手不管的，神也不会管。

顽梗之人外强中干，其实没什么真正的信心。他很可怜，既对人没什么信任，也对神没什么信心。平时表现得很自负，一遇到事，他就会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放。外表看起来很凶很固执，其实内心很虚很脆弱。他的人生格局偏执而狭窄，根本不敢进入属于神的未知领域，所以他很难有“如鹰展翅上腾”的一天。

英文的“stubborn”除了顽固不化以外，还有一个“难去除、难对付”的意思。比如说：这种洗衣粉可以去掉最难以去除的污渍。顽梗的人在神的眼里也是“难以去除的污渍”。一件衣服如果有难以去除的污渍，你就只能把它扔掉。所以，你们要小心，如果连上帝的能力和恩典都不能把你洗干净，你一直在顽固地捍卫自己的罪，上帝就只有把你整个扔掉了。

人若有顽梗悖逆的儿子，不听从父母的话，他们虽惩治他，他仍不听从，父母就要抓住他，将他带到本地的城门、本城的长老那里，对长老说：“我们这儿子顽梗悖逆，不听从我们的话，是贪食好酒的人。”本城的众人就要用石头将他打死。这样，就把那恶从你们中间除掉，以色列众人都要听见害怕。（申命记21：18-20）

启示录最后一章里面有一句话，让人感到一种可怕的威胁。在显示完所有的预言后，耶稣对约翰说：

“不可封了这书上的预言，因为日期近了。不义的，叫他仍旧（继续）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旧（继续）污秽；为义的，叫他仍旧为义；圣洁的，叫他仍旧圣洁。”（启22：10-11）

听起来的意思是：有些人会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死心。神说，由他吧，让他灭亡。这个世界是很容易放弃你的：如果你的配偶觉得你不可理喻，他\她会选择离婚；如果你的老板觉得你孺子不可教，他会解雇你；如果你的朋友觉得你不知好歹，他会疏远你。今天没有谁比现在坐在你身边的人——教会给你更大的耐心和包容。如果连神都放弃你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指望吗？

这里分享一位姐妹。因为她最近发生了一些重要的变化。

可能她以前是一个看自己有很多问题的人，不能接纳自己，软弱的时候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帮助，甚至想过要离开教会。但一年时间，她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前段时间她经历了一些挫折，这次她没有把自己关闭起来，而是主动找到我说，想进辅导小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过去遇到这种时候她的反应是逃避，因为强烈的自我否定，想躲起来不再见人，而这次她不想重蹈覆辙，她期望进“转折点”来，身边多几双手，把自己托住。

从她的话里，我读到了谦卑。她还告诉我，这一年来她一直坚持写祷告。她说，如果只是讲，她常常理不清思路。但是当她安静地写祷告，她会特别地亲近神。她已经写满了三大本。为了让自己有从神而来的力量，有一段时间她坚持六点钟起床灵修。起不来，就从周一到周五都约好人，迫使自己起来。

从她的努力我看到，这是一个旧我在破碎，新我在重建的新人。教会里面不只她一个人。有许多人今年都跟去年不一样。

不要把顽梗理解为执着。保罗很执着，但他顽梗吗？彼得很坚持，但他顽梗吗？千万不要沦落为那种人，他们“常常学习，终久不能明白真道”（提后3：7）作个聪明人，保持开放的心，神会祝福受教和顺服的人。

你要听劝教，受训诲，使你终久有智慧。（箴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