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房角石周刊》，微信号icostone

去年年初，我们确知切望怀上的孩子，带有先天性的缺陷（核磁共振确诊为唇腭裂），我和丈夫被迫卷入了一场持续近半年的“风暴”中。年中，孩子平安出生，因着上帝的怜悯，将近年底时，孩子已经接受了第一阶段的唇裂修复手术……我们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所做的也是神儿女当做的，就是顺服，靠主坚定。愿以此文记念与数算我们一家三口蒙恩的点滴，与弟兄姐妹共勉。

请容我从2013年说起，当年6月，我第一次怀孕，欣喜不已。直到8月10日，例行的B超候诊变成急诊，复查确认胚胎停育（无胎心），需要稽留流产。我扑在婆婆的怀里放声大哭……

日子如飞而去，将近2014年10月，当时的工作极其忙碌，我时常想，这么拼是为了什么呢？上帝对女人的最大托付乃是帮助丈夫，照主应许养育孩子。我祷告说：“主啊，蒙你恩待，一切安好，愿你照你的心意和时间赐我们一个孩子。”那几天，我读经刚好读到《撒母耳记上》1：27-28，“我祈求为要得这孩子，耶和华已将我所求的赐给我了。所以我将这孩子归于耶和华，使他终身归与耶和华。”又过了一段时间，奶奶也在电话里问我怀孕没？说梦见我生了个儿子。我也很欢喜，因为恰好发现怀孕了，这一次是有心跳的！

按照我肤浅的属灵经验，忍受试炼后必有祝福，工作、另一半皆使我学会了等候顺服，神就预备了最好的。孕早期我几乎没有早孕反应，所以，我觉得这次会很顺利吧。

直到临近羊年春节的一次B超检查，医生瞅着B超显示仪，对我说：“你这个宝宝之前检查真没有问题吗？”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医生已经叫齐了全科室的人，围着B超的显示仪说：“兔唇宝宝在吞咽羊水时，跟正常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大家都来看一看。”我躺在有点凉的床铺上，听见医生说：“建议去妇幼复查，要不要这个孩子，你们自己决定吧……”

惊慌、忧闷、害怕、争吵、祷告……丈夫陪着我，度过了支离破碎的白天，晚上我身心疲惫地坐在公司年会的现场，在抽奖环节抽二等奖时，一次、两次，获奖者的名字总是出不来，公司研发中心负责人第三次返场，说：“众里寻她千百度，看看是谁如此幸运呢？”大屏幕上居然出现了我的名字。我粲然一笑，“主以权能的命令托住万有”。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们想上帝是否借着这礼物告诉我们，一切还没有失控，我们是被选中了要迎接这样特别的宝宝？

复查时，妇幼的医生建议做羊水穿刺，看看胚胎是否伴随染色体异常，如果是，这孩子就不能要。丈夫觉得无论是否有唐氏综合症、二十一三体之类的遗传学疾病，这孩子都要生下来。因此就没有必要做腹部穿刺了。那一天，在省妇幼走廊的一角，丈夫轻轻地捧着我的肚子，唱着诗歌：“有主在我船上，我就不怕风浪……直到安抵天家。”泪流满面，心意坚定。

没有想到，这个决定让亲人极其愤怒。孕中期的三个月，我在泪水与压抑中度过。我没有丈夫的好脾性，有一次失去基督徒的平和，如在面对凶猛猎狗攻击时，要拼命保护幼崽的雌鸟，脆弱又决绝。众叛亲离的酸楚，不必再提，孩子出生后，亲人们都疼惜有加，芥蒂如蛛丝一样拂去，未留痕迹。神的恩典真奇异，你若坚定守神的道，即便经过水火，大水却不漫过你身，火焰也无法伤害你；祂已将我们的麻衣脱去，给我们披上喜乐。

宝宝很是淡定，挨过41周仍无动静，入院待产，妇幼人满为患，第一天，丈夫和我只能住走廊。彼时，更能体会主出生在马槽的冷落与卑微（心里更加感恩）。第二天一早，管床医生看产检记录，得知我们早知道孩子带有先天缺陷，仍然坚持要生，很是惊讶，再次向我们强调，因为没做羊水穿刺，不排除唇腭裂伴随染色体异常的可能，孩子有可能会是先天愚型，加上胎儿头部偏大，脑径9.6cm，有八斤，属于巨大儿，可能会出现生产困难……我们对着医生坦然一笑，在她疑惑不解的眼神里，我们晓得，若医生所说的这一切都真的发生了，艰难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住院期间，我们遇到两家因为怀着唇腭裂宝宝来引产的孕妈妈，这促使我们更加仔细地思想为什么坚持要这个孩子？这是上帝要使用我们为祂作见证。不然，苦难有什么意义呢？

在检查室，正遇到一个产妇跟婆婆言语急促地交谈，我们见她眼角有泪，便留意听。得知她孕五月，孩子是唇腭裂，准备引产。她姐姐去武大口腔医院咨询手术的可能，这说明她们还是想留这孩子的。攀谈中得知，产妇第一胎是胚胎停育；第二胎单侧唇裂，她们担心有智商问题，还是流产了；这是第三胎，情况愈加严重，是双侧唇裂伴随腭裂。我很能体会她的压力。我是准备要生下来，义无反顾，这给她一些安慰。她婆婆说：“别人能生，我们为什么不能生呢？”我们也力劝她的丈夫，再次引产对妈妈身体伤害太大，生命在上帝手中，总有一条出路的。后来知道是丈夫的姐姐非常强势，说若生出来是个怪物，就不会给一分钱做手术。但父母有什么力量坚持？担心孩子被歧视，担心孩子一次次受罪，担心家庭负担不起……也许这些与一条生命相比，都是搪塞的借口，但对不敬畏生命的中国父母而言，足以压垮疲惫的心。因为没有发生的不可预测的将来总显得那么狰狞。

在检查室，还遇到另外一个唇腭裂妈妈，这位妈妈小时候因腭裂做了手术，说话有些含混，她怀的孩子跟她一样有腭裂，就果断来引产了。她的家人劝我们，生完这个，你们千万不要再要孩子了！我们默不作声。

42周第一天，在上过催产素后的两个小时，我开始腹痛呕吐，最后彻底胃空，黄疸都吐出来了。在待产室待了二十分钟，宫口迅速开到八指，进了产房。产道很长，宝宝一直下不来，我努力了四五十分钟，胎心开始不稳，可能缺氧，于是被推进手术室，准备剖腹产。在等麻醉师的当儿，我仍然随着宫缩用力，被助产士呵斥，“不要再使劲了，万一宝宝下不来卡在那儿，母子都危险！”我说：“我不想放弃，我还是想顺产。”纠缠了十多分钟，助产士给产房电话：“这两个基督徒真是奇葩，孩子是巨大儿，唇腭裂，他们早就知道，还坚持生出来；现在又非要顺产？！”

虽然丈夫很担心我大出血，但还是支持我的决定，就在那时，孩子的胎心也有所恢复，宝宝也开始往下走了，我在手术单上签字拒绝剖宫产，坚持顺产，接受肩难产、神经损伤、大出血等等后果，被重新推回产房。助产士对我们说：“但愿你的神祝福你，愿你们的坚持能有好的结果。”又过了三十多分钟，伴随着狠狠一下的侧切，我感觉到一团热乎乎的血一涌而出。医生把谨临两腿拎起来，高举过头顶说，“看，你的儿子！”

当时我是如此冷静，还在想孩子会长成什么“怪怪”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听到他略浑厚的哭声，百感交集，如释重负。其实整个产程，谨临出生，一共才三个半小时。孕期坎坷，也没怎么吃好，他出生竟然有八斤，上帝诚然施恩。

2015年6月27日，这一天对我们家从此不同。“谨临”（取“我当恭谨，等候主再来”的意思）出生了。我们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鲜儿”（意指“馨香的祭物”）

我们见他豁一角的上唇，心里深知，这是恩典的记号。怀孕时，核磁共振显示腭裂待排，医生仔细查看确认有腭裂。但他在母腹中，主覆庇他。我们无法看清他，唯有主看见他。因上帝的话，他得以存留。他尚未生出，就在母腹中与父母一起经受试炼。我们不知这孩子将来如何，甚愿他一生爱慕、遵行使他存活的圣言，一心一意做主的仆人。

孩子出生后，产房不让孩子按照常规立时吃母乳，因为担心宝宝腭裂会呛咳，有一位新生儿科的老教授专门被产科请来检查孩子。她仔细看了孩子，轻轻地说：“孩子没有腭裂。”丈夫欢呼雀跃，我泪流满面。

宝宝虽然上唇有裂，牙槽弓有裂，鼻翼略塌陷，但是没有腭裂！非常非常会吃，我也第一天就有母乳，鲜儿的体重蹭蹭地长。我们在这件事上实在看见上帝对我们的怜悯。

孩子满月时，我们在妇幼给宝宝复查，丈夫比较敏锐地发现周围有患唐氏综合征的孩子，他说这些孩子蒙神爱，都长得一样，然后试着跟他们的父母传福音。我们不知道，如若医生和亲人们担心的种种坏情况真的临到我们，我们是否依然如此坚强；但即便那样，我们仍然相信神的恩慈，祂的恩典够我们用。

如果不经历这件事，我不会这么感恩。可能我会觉得吮吸是孩子的本能，我可能不会为着鲜儿没有腭裂，这么能吃感激涕零，我也不会这么深刻地相信孩子是上帝的，我要尽全力照着主的教训养育他，而对孩子最大的希冀就是他能敬畏神，奉献自己来侍奉主！如若不是神，如果不是神的话语坚固我们，他在母腹中就被杀死了。何来此生？

谨临出生后，我们之前在检查室认识的那位第三次怀孕的孕妈妈的姐姐过来看看谨临，和我们说她们还是选择了堕胎。她妹妹的孩子已经死了：医生用钳子把孩子胳膊、腿用力扯了出来，夹碎了孩子的脑袋，在一堆残骸中，小胳膊小腿隐约可见，令人不寒而栗。可是仍有部分残体黏在母腹中下不来，妈妈出血十几个小时不止，可能需要剖腹取出来。我们的心，疼痛不已。

每一次，我给孩子做抚触，看着他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都不禁感慨，若不是神坚固我们，这孩子就成了碎片，那将是一场何等残酷的杀戮呢？感谢上帝，祂没有让我们的信心被忧闷和惧怕吞噬。

我们诚然当以耶和华的信实为粮，在祂所赐的艰难中，一心顺服，一心将我们自己献给祂，主无论怎样待我，都是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