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不起!
我生长在一个农民家庭,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由于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就饱受关爱,也被寄予很大的期望。从小,父亲就教导我要好好读书,为的是将来能够出人头地。然而,我的学习成绩常常不能如父亲所愿那么名列前茅,为此,经常遭到父亲的责骂。在学习上,我虽然付出了努力,成绩也有进步,但始终不能令父亲满意。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因为建厕所的事情,与邻居起冲突,父母都遭到毒打,甚至因此家门被砸。那段时间,母亲很紧张,不停地问我们:“父母被人打,你们要怎么办?”年幼的我们,久久愣在那里,不晓得如何回答。自此,母亲也经常在我面前教训我要好好读书,将来当官报仇。
在这件事情上,父亲一直耿耿于怀,找叔叔(叔叔曾在市里当工人)一起去告状,当时叔叔拒绝了,从此两兄弟恩断义绝。后来,叔叔得肝病死了,父亲也没有特意去看他。父亲的脾气越加暴躁,稍有不顺心就经常骂家人,对我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虽然我的学业成绩越来越好,但是我对学业的热忱渐渐消失,反而有一股莫大的恐惧。
直至五年级,这种恐惧达到了顶峰:似乎如果我不能考上中学,我的人生就没有出路,甚至父母会被人打死。(这个逻辑上是说不过去的,但当时并不懂得。)
我输不起,一点都输不起!为了考上中学,我必须全力以赴,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学习。恍然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身为家里的独子,在父母高压的期待和责骂下,我对学业有很大的恐惧。
为了让读书的决心更加彻底,我把辛苦收集了4年的玻璃珠全部拿到厕所旁,准备扔掉,实在舍不得,又拿回房间。这样的举动反复两三次之后,我痛下决心把所有的玻璃珠倒进了厕所。那一刻,我心中浮起了一股莫名的心痛,眼泪不停地流,又不敢哭出声来。
从此,我性格大变,再也不会眉开眼笑,也没有跟伙伴们玩,发了疯一样地读书。除了读书,我对其他东西毫无兴趣。如我所愿,我以班级第一名考上了初中,度过了相对平淡的初中生活。
考上了重点高中,父亲对我学业的要求和期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增加。只要我被看到没在学习,无论是睡觉还是做其他事情,都会挨骂。渐渐的,我很害怕回家。
后来有一段时间,父亲生病了,不能照常工作。家里就贷款开了一家煤炭店,因为供货商的原因,煤炭店没有盈利。那段期间,父亲经常赌博,家里其他人的脾气也越加暴躁,我成了父母的出气筒(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花钱,其他人都在工作。)。由于父母只给我生活费,我只能尽量节约开支,以便省钱买辅导书籍(高中没有辅导书籍根本就没法读)。
有一次,我被传染了皮肤病,父亲带我去看了几次后,一直没好,不小心还传染给家里人。有次父亲问我说“你的病好了吗?”,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说“我不会再给你治病了。”我一下子愣住了,一个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生病没得治,那不是要我死吗?
以前挨骂时,我只是感到非常委屈和惧怕,而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憎恨:恨自己的父母,恨老师,恨同学,恨所有的人,同时也陷入了绝望之中。后来,在一次挨骂中,我感觉脑袋里一条绷得很紧的线突然间断了,听不明白父母骂我什么,只是听得到声音。上课时,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甚至看书都看不懂词句的意思。我很苦闷,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曾经以为是为了父母,那时突然发现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
好几次,我站在教室外面的阳台上,看着下面的地面,有股莫名的冲动,想跳下去结束一切的疲累与悲伤,但很快清醒过来:父亲连我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这么不在乎,但是如果我死了,姐姐妹妹怎么办?她们辍学打工是为了让我能读书,妹妹甚至安慰我这是她自愿的(她们辍学是父亲的计划)。
不,我不能死!为了让自己不再陷入轻生的念头里,我再也不敢站在阳台边上。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带着疲乏的身心,我考上了医科大学。在大学里,有的人要一展抱负,有的人要潇洒一回,而我却在寻找恢复正常状态的机会: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学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新鲜感和激情,我很茫然。
我花很多时间去读杂志《读者》,看到很多文章的内容是关于父爱。“父亲的爱是真实的,只是不懂得表达。”我尝试对父亲多年的辱骂找个爱的理由,用自以为是的理由安慰自己并不认同的心。然而,我最终还是受不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把关于父亲的笔记以及跟他一起的合照全部烧掉。
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我尽量参加各种娱乐活动,慢慢变成了经常上网打游戏的人。其实,我并不喜欢打游戏,但是沉迷网络会让我不用去想过去很多不开心的事情。随着学业压力的增加,我越来越焦虑。
上课听不下去,书也看不下去。在教室的课堂上,我的脑袋里总是不停地浮现过去的种种画面。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独自一人在被窝里哭泣,彻夜难眠。起初,只是觉得自己可能神经衰弱,时间一长也怀疑是抑郁症。
和高中时一样,我没有朋友,也不相信同学朋友,因为连家人都不可信,父亲的阴影并没有因为千里的距离而中断。愁容满面的我被同学取了外号——“苦瓜脸”。
高中时期的我陷入抑郁,苦苦寻求人生的答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2003年,我自认拿不到学位证书,跟家人说要辍学。父亲很震惊,让他的朋友带我去看病,诊断“抑郁症”,在家休学半年。在家期间,我很难忍受与父亲的相处。他对家里及周围其他人说我是因为读书不好装病,又因想考研究生怕家里不支持才休学。结果,家人对我的误解加深,也给到了适婚年龄的姐姐妹妹很大的压力。
没有诉说的对象,没有人相信我,我也想熬到毕业后再说吧。回到学校,我的学业依然跟不上,注意力没办法集中,看书看得进去一些,但听课一直走神。时而脑袋一片空白,我常常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顺利拿到学位证书,我却没有一丝喜悦,对未来感到一片茫然。很多人毕业前已经开始找工作,而我连跟陌生人讲话都非常紧张、害怕,讲话很小声,别人都听不见。
一回到家里,父母就给我施加了很大的就业压力。不愿意再受伤害,不要再这么受屈辱了,我窝在家里三年不出门。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无法正常思考,也无法与他人正常相处、交流,心中时常惧怕自己做了什么令父母不顺心的事情,他们会杀了我。
那一段时间,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很多次我要打父亲,被母亲拦住了。摔家里的碗,砸家里的门......被所爱的人伤害是如此痛苦,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不再是谁的儿子,谁也不再是我的父母,我不欠他们什么。
面对我这么失常的举动,妹妹默默地承受了家庭的一切压力。08年底,妹妹突然跟我说,她恨所有的人,并且经常失眠,注意力也不集中,好想死。听到妹妹的话,我很害怕。妹妹是唯一能关心我的人,我想自己烂命一条,想死就死在外面吧,不要害了妹妹。
当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无所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若有什么值得期待,那就是为我这垃圾人生找一个解答吧。只有活着,我才有机会找到答案。
封闭许久的心打开了......
2009年年初,我从家里到了市区,住在一个初中同学的宿舍。当时,他也很热心地邀请我参加教会的小组聚会。记得,跟他去教会聚会的那个晚上,他们所讲的内容,我一点都没听懂。但我真实地感受到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微笑和问好。那场聚会让我封闭许久的心门一下子打开了,我感受到一丝温暖,有一种倾诉的冲动。后来的几次聚会,我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过往的伤心事分享了出来。
有一次查经,很奇怪,脑袋一阵发热,那条断掉许久的线好像连接了起来。我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希望:或许我的病会好起来,或许这会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信!我要成为一名基督徒!当时对神没什么认识,我只觉得迷信,但即使是迷信,祂如果能救我,我就迷信。
五一节期间,我参加教会的培灵会,讲员是何医生,内容是关于进化论和创造论的比较。在听的时候,我很排斥。读了那么多年的教科书,虽然觉得进化理论没有实用价值,但是从骨子里认同它。聚会完了以后,我心里很生气:哪里来的“海归”在这里骗吃骗喝,竟说些乱七八糟的!
当时,我就想挑战一下,心想:反正说错了就跑,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于是,我问了一个支持进化论的依据,他回答说:“这个依据已经被某某科学家证实是错误,你可以查。”但是我心里仍然不服气,想继续挑战。
这位70岁左右老人家看我一脸忧愁,用关心的口吻对我说:“我对我今天讲的东西不感兴趣,我对你比较感兴趣。”小聊了之后,我跟他说自己信基督教是因为得了抑郁症。
得知此情况后,他深思了片刻,说:“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让我拥抱你一下。”他拥抱了我四次,我有点不知所措,过去的几十秒是那样的漫长,我浑身不自在。“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心里很紧张,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家太奇怪了,但我能感受到他在关心我。
在台下听道,我坐了3个小时,感觉屁股都快坐“烂”了,而这么大年纪的他在台上竟然站了3个小时,身体的巨大透支可想而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花代价做这些事呢?我陷入了沉思:这个信仰一定有什么我不明白的地方,不应该简单地认为是迷信,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开始认真地想要明白这个信仰到底在说什么。虽然做了决志祷告,也受洗了,但是心里仍然有很多疑惑:在我面前,好像有一团迷雾让我看不清楚前路,圣经的一段话提醒了我“人若无有,还自以为有的,就是自欺。”。
于是,我试着做了一个祷告“主啊,我真的不认识祢,但我知道祢很好,如果属灵书籍所写的见证都是真人真事,求祢带领我,医治我,我愿意完全交托遵守祢的话语,因为圣经说:“有了我的命令又遵守的,这人就是爱我;爱我的必蒙我父爱他,我也要爱他,并且要向他显现。(约翰福音14:21)”。
很快,生命的功课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克服恐惧,认罪悔改
9月份,在一位长辈的介绍之下,我到一家公立医院实习。在此之前,心里非常紧张,胡思乱想,“万一去了做不了,被赶出来怎么办?”“要是遇到以前的同学,他们羞辱我,怎么办?”“要是......”我心里非常乱,对未来非常恐惧。
正当我忧闷的时候,弟兄姐妹来探访我,其中一个姐妹说“去了不要怕,就像大卫打倒歌利亚一样,差那么多都不怕。”但我还是害怕,心里暗自说“大卫连熊和狮子都打得死,一个歌利亚算什么?”
恐惧时,我想起了传道书,翻阅之后,圣经的话语使我看见自己把胜负、得失看得异常的重要,以至于放不下。冷静下来,我想去了还可能留下来,将来可以做医生,要是被赶出来,也只是跟现在一样而已。从那时候开始,一上班就祷告,不祷告感觉撑不下去,最后也留在那里实习。
工作安定下来,钱少得可怜,但遇到事情时,圣经的话语总能浮现出来,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出处在哪里,只知道那是圣经的原话。我也开始很认真地面对罪的问题。以前,每一次聚会中谈到罪的时候,大家祷告说我是罪人,对此,我很不能理解。当时想不通说谎也是罪,觉得太小题大做啊,不能明白神为什么对罪如此严苛,更想不明白神要为罪钉死在十字架上。罪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可怕到它的代价是这样的昂贵?
当时并没有答案,但圣经是神慈爱的话语,它这么说,我也凭信心领受。联系到自己的身上,一一思索从小到大可能犯过的罪,一开始想不起来有什么罪,后来就从小罪开始思想,“说谎、随地吐痰、乱扔垃圾......”“想非礼女孩子、想杀人、想当皇帝....”“不尊重父亲、看不起同学、不把别人当人.......”,这一些想法通通曾经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我心里一颤:在与父亲的事情上,原来我有自己的责任。
从高中开始,我就不理会同学,觉得他们不认真学习猪狗不如;也曾经很深地伤害了别人......“主啊,赦免我,我是个罪人,愿祢的宝血洗净我的一切的罪孽,我愿一生一世跟随祢,祷告奉主耶稣基督圣名,阿门。”祷告完后,心里非常顺畅,我清楚知道自己重生得救了,有了永生的把握。
后来也慢慢明白罪的可怕,很多事情虽然很小,不一定违法,但一句气话的背后,又如何轻易去否认内心深处的邪恶呢?一句谎言的背后,又如何轻易去否认内心深处的懦弱呢?一次不负责任的行为,又如何来面对良心的不安呢?
原来,我们是罪人(罪即达不到神的标准),耶稣基督为我们的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救赎了我们。
放下仇恨,拥抱他们
看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之后,我开始为家里人祷告,愿意放下心里的仇恨。在信主后5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想不起来以前发生过很痛苦的事情,反而想到父亲小时候奶奶就去世,十几岁就出外打工,经常受人欺负,母亲从小就被卖到农村,经常干农活,还没得吃。
以前母亲经常讲这些事情,当时的我都不懂得安慰她。各种因素造就了这样的父母,也造就了更上一辈的人,以及周围行行色色的各样人。大家都有罪,都需要安慰,但只有上帝的爱才能做到。
父亲年纪大了,以前想给他吃得好、住得好,如今想来大可不必,我更希望他们能够认识耶稣,得蒙救赎。每一次祷告都记得他们,可每次我回家看到他们的时候,特别听到父亲骂人、母亲唠叨的时候,无名火就往上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到年纪越来越大的父母:如果有一天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却没有重生得救,那怎么办?心里越想越难过,眼泪忍不住一直流,一个很微小的声音从心里发出来“拥抱他们!”
听到这个声音后,我傻掉了。这太难了!他们从来没有拥抱过我,我也不习惯拥抱别人。太尴尬了!但我知道这是神的心意,一定要做。像往常一样,我匆匆在家呆了一个下午,心里一直很忐忑不安,直到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拥抱了母亲。父亲那天下午刚好不在,估计在的话,我也做不到。
经历了这件事情后,我回到家里再也没有发火了。慢慢的,我花时间跟家里人有聊天、说说话。父亲也渐渐地改变了,不再随便去赌博,花更多的时间呆在家里,家里的笑声渐渐地多了。明白体会了神的爱之后,我也慢慢学习担当,不再只是在家里睡觉,有时会做做水煮鱼给家里人吃,买点礼物送他们,骑电动车去看望姐姐妹妹、外甥、外甥女。
虽然至今家人仍听不进福音,但他们都看得见我身上的改变,也支持我的信仰。在这个过程中,我的状态也渐渐恢复正常。走出了家庭的牢笼,如同出埃及记一般,诸多的惊喜,感谢神的恩典!
常年没有与人打交道,我只能在工作中认真去学习怎么交流,怎么相处,怎么表达自己的心声......一开始,交流不顺的时候,常忍无可忍地发火,怒气冲冲地好像要杀了对方似的,连对方都被吓到了。几次冲突后,我渐渐地懂得适时地控制。虽然察颜观色仍做得不好,但一步一步地改变调整,慢慢地发现原来这些人跟我差不多性情。
同时,我也学习把握好度,不会无缘无故去猜忌对方要陷害自己。当顺服在神面前的时候,我就看得更清晰,适时关心一下实事政治,看见了更多事情,懂得更多的人。
在耶稣基督救赎的恩典里,我饶恕了父母,不断学习调整跟人的关系。
一路走来,曾经在软弱悲伤中抱怨过,也不乏精彩有趣的地方。看着周围一对一对比自己年轻的弟兄姐妹走进婚姻,一个一个小宝贝相继出生,我心里也真是忍不住去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但似乎神的时间还没到。
一个从绝望当中走出来的人,上帝在他的身上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心意呢?眼前又有一片新的迷雾,但我知道迷雾的背后是上帝热切的等待。虽有软弱惧怕,但我仍要前行,因圣经说“神所赐的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