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能改变世界——对话蒋佩蓉

作者:文君、蒋佩蓉   来源:境界

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人,与人建立的关系不是彼此相爱,而是百依百顺。你跟另外一个拥有自我的人能彼此相爱,这才是奇迹。我们两个非常有主见、个性很强的人,为了爱而愿意放下自己的偏见一起做事,我的孩子们说他们结婚后也愿意为家庭放下一段时间去养育孩子。

受访嘉宾| 蒋佩蓉

采访| 文君 

单单耶稣就够了

《境界》:这次你到中国八个城市的巡讲,主题是“家庭可以改变世界”。为什么你说这次是你最后一次巡讲?

蒋佩蓉:本来我要和丈夫为千一起回来巡讲,可是有一天他坐在沙发上很沮丧,他决定不回来。他说:“我永远没有办法跟你最爱的情人竞争,因为你最爱的情人就是你的事业和你的中国。”我那时候就静下来,我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他点中了我的心;其实对于为千来讲,他最想要的就是我的心,但这却是我不能完全给他的,因为我总要去扩大影响力,我要去帮助更多人。为千说:“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我不是在床上生病,不需要你照顾,我可以自己做早餐,所以我没有办法跟那些那么需要你的人来竞争。”我是有救世主情怀的人,这应该是我的一个弱点吧,所以我在回来以前就决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巡讲,因为我发现我内心的动机不那么纯,我对影响力有一定的贪婪,这不是上帝所喜悦的。

《境界》:为什么为千认为有一种竞争呢?

蒋佩蓉:这不是非黑即白的问题,而是次序问题。他觉得被被冷落了。他不大会表达出来,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他不是要操纵我,不是要强迫我选择,他就是讲出来真话。

《境界》:他看到了你心中到底最看重的是什么。

蒋佩蓉:对。你知道李开复病前和病后的差异吧?他以前每天微博一定要发点内容,让他的粉丝数一定要增长,不然他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会不安。我不是为了这个野心,但我在想,有很多粉丝在期待我有什么东西可以喂养他们,我把自己当成上帝了!我就用去年劝勉大家的话拿来劝勉我自己:让上帝做上帝吧,我只是一个被造物,世界没有我还是会继续转。

我有一个导师,在我出发以前打电话跟我祷告,她说,你对这次巡讲有什么感受吗?我想了一想说,比较多的是一份责任感;还有,当我想更新微博的时候,我的出发点不是我的领受满溢要分享出去,而是我要找东西来喂养别人。别人看不见背后的区别,但我自己深深了解,我已经到了另一个底线,我要开始自己去充满自己的杯子了。我跟我的导师说,这次是我最后的巡讲了。她问你确定吗?我心里感受到一股无比的平安,我就赶紧写一封邮件告诉所有为我祷告的亲人朋友们。

为千读到邮件,回家的时候他的表情就不一样了。他说,我觉得你给我一生最大的礼物——现在就进入我们的第二次蜜月。这是没有人安排或预料的,我就跟他讲,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上帝。为千说,“这对你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因为我太懂你了”。

《境界》:你不再需要获得这方面的满足感了?

蒋佩蓉:我发给朋友的邮件是:单单耶稣就够了,我希望这个成为我人生的一个目标,我永远不要让我的生活复杂到把耶稣给挤掉了。

《境界》:万一有一天耶稣呼召你巡讲呢?

蒋佩蓉:那个时候需要全家人把我推过来,不是我自己要去。上帝要有一个清晰的启示。

《境界》:当你一个人来到中国做有关于家庭关系的巡讲时,你认为在事实上它已经不是以家庭为一个单位在服事?

蒋佩蓉:是的。不是说我要放下所有的服事,我跟为千正在进入人生教练的培训,我最向往的是能够跟家人一起服事,这个目标一直都不变。 

自我的人彼此相爱才是奇迹

《境界》:你说的家庭建设也好、家庭关系建造也好,是不是就是要女性把工作辞了回家,做全职妈妈、全职主妇?

蒋佩蓉:我不这样认为,我现在看到很多奶爸,全职爸爸的好榜样。一个哈佛法学院毕业的律师,太太在读哈佛医学院,他写了一封信给他的老板,说:谢谢你的照顾,我现在要停止工作两年,来照顾刚诞生的女儿,因为我太太需要完成她医学院的实习,我将把这个人生阶段看成我人生最宝贵的礼物。这封信给我很大安慰,其实这不是哪一个性别需要为家庭牺牲一切,而是一对配偶如何每一个人都牺牲自我来完善家庭的过程。孩子出生之后的前6年,是跟父母亲联结最关键的期间。万事都有它的时间,这就是父母应该放下自己的野心、自己的计划来喂养孩子生命的时候。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说不定是两个人都牺牲一点,说不定是其中一个牺牲多一点,让孩子能够健康地联结,以后你再回归你的事业。

我也不赞同一个妈妈就永远要做全职妈妈,因为我发现很多全职妈妈把自我价值完全建立在孩子身上,这个对孩子不好,孩子会觉得TA需要为你的幸福负责,TA的成绩好,你就快乐,TA就只能报喜不报忧,因为你的喜怒哀乐都是建立在TA的身上,这是不健康的。所以我建议孩子到一个阶段,母亲可以有一个家庭以外的世界,不要把家庭当成自己的一切。

《境界》:这与你提倡的要以家庭为单位,注重家庭关系的建造,产生积极正向的影响力,并不矛盾。

蒋佩蓉:是的。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人,与人建立的关系不是彼此相爱,而是百依百顺。你跟另外一个拥有自我的人能彼此相爱,这才是奇迹。我们两个非常有主见、个性很强的人,为了爱而愿意放下自己的偏见,一起做一些事情,所以我的孩子们说,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愿意为家庭放下一段时间去养育孩子。

《境界》:我们经常听到一种说法,男主外,女主内;或者说男人是为了社会而创造的,女人是为了关系为了家庭而创造的。

蒋佩蓉:你看看英国的新首相,还有德国总理默克尔,现在不少组织的领袖都是女性。上帝建立家庭这个蓝图,最重要的特点是什么?是我们能够彼此相爱,还是男人一定要负责财务,女人一定要做家务?还是说,这些外在的东西不重要,我们里边的特征比较重要?男女怎样合一、互相完善才是最重要的?男主外女主内是儒家的说法。爸爸可以是全职奶爸,妈妈可能是企业高管,但他们在家庭里边是合一的,当一个家庭做决定的时候,爸爸是头。箴言31章,贤德的妇人在买卖、管理,不是乖乖呆在家里。当初耶稣服事时,也有一些富有的女生意人在负担他和门徒的费用。

像我的老大和老三,他们都有一些比较女性化的性格倾向。比如,喜欢做饭、画画、音乐,他们情感丰富,容易掉眼泪,容易感动,他们喜欢着装,喜欢研究时尚。但当老三的同学跟他说,你肯定是同性恋,你的传统、你的宗教禁止你,你一直在痛苦中。老三可以很肯定地说:我绝对不是同性恋,我很喜欢女生,即使我外表有女性的气质,不等于我不是男性。所以我们要来理解性别的本质是什么,而不是根据一些外在的标志来衡量,焦点不在是否喜欢做饭,情感是否丰富。现在,同性恋这一战,他们已经赢了,美国的下一战是变性。

性别之战

蒋佩蓉:我家老三学校有一对女同性恋情侣,都是初三,一个女孩正在吃荷尔蒙,要把自己改成男孩,她已经先把名字改成男孩名字了。另一个女孩子也在吃荷尔蒙,也要改成男性。所以她们是两个同时在改变性别的女孩子,把自己当作男孩在一起的同性恋。这个怎么定义?我们孩子面临的世界已经不是这么简单的,你划一条明显的界限就能解释清楚的。我们现在是在面对一场争战,一定要有更深的思考,进行有影响力的对话。

《境界》:让我们建立联结,有了家庭内部关系的联结,我们才有可能跟社会联结。另一方面,家庭同样也是让我们确认性别的地方,以前可能不是问题,或者说问题没有这么凸显。

蒋佩蓉:男人见了女人,就喜悦起来,说:你是我骨中的骨。这种是性别混乱的世界得不到的喜悦。我们能不能捕捉圣经中形容的这种互补,来让世界看到我们是如此的彼此相爱,而不是用一种肤浅的解释。老三让我不要这么急着给刚才提到的那对情侣下定义,他说,因为她们已经交往了两年,其他的男女朋友都是几个月、上床以后就分手;其实她们这一对比其他的男女情侣更有爱,对不对?——我们能拿什么来见证我们与世界不同?我们只能拿我们是如此地彼此相爱,这是我们要回答的问题。

现在美国,因为自己是基督徒,不认可同性恋被开除,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最近在脸书有一个好朋友挑战我们,说:每天摆出一个跟配偶的照片,要庆祝传统婚姻,连续7天;然后每天挑战两个朋友也摆出他们的情侣照。

有一个朋友就进来给我留言,说:“为什么你要这么挑拨?为什么只庆祝传统婚姻,不庆祝所有的婚姻呢?这意味着要是你的同性恋朋友晒出TA们相爱的婚姻来庆祝,你会不高兴吗?我希望你不会。”我要怎么回答呢,你要是说,我是基督徒,我不赞同这种婚姻,人家就会骂你心胸狭窄、宗教狂什么的。于是我只能问TA说,我是一个在传统婚姻里非常幸福的人,我庆祝我的传统婚姻,是因为我体会到益处;我期望当你看见同性恋的朋友晒出TA们庆祝同性恋婚姻的时候,你也会去问TA们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庆祝同性恋婚姻,而不是所有的婚姻呢?就这样,现在连我们最基本的性别身份也被攻击,我们真的需要回归圣经找到答案,不能再从我们的传统、我们的宗教习惯来反馈,因为这些很快会被打垮的。

联结才能喂养人

《境界》:刚才我们谈到两方面,现代人的忙碌、性别错乱,都是对家庭的挑战;还有就是网络、电子产品对家庭的影响,也是你巡讲的内容。

蒋佩蓉:对家庭的第三种挑战,就是上瘾。人类被创造的最基本的需要就是联结,当人类拿了各种各样的代替品来联结的时候就会上瘾。比如人跟工作联结,跟赌博联结,跟毒品联结,跟电子用品联结,都会产生上瘾的现象,但最基本的问题就是回到圣经:人是孤独的,那人独居不好,人不能孤独。拿代替品来联结,还是没办法解决最基本的孤独的问题。第一是跟上帝的联结,第二是跟家人的联结,然后才能跟世界有所联结,我们不能颠覆这个次序。

《境界》:其实换一种说法,比如毒品,我们也可以把它叫做麻醉药。

蒋佩蓉:最纯的海洛因就是吗啡,是手术必要的,但为什么手术的人不会上瘾?因为TA不是在孤独的时候获取它的。越战的时候,美军里面很大比例都是海洛因上瘾,他们从越南回来以后就不再上瘾了,因为他们回到了家人的怀抱里面,不需要去吸大麻了。很多类似的实验证明,当人有了健康的亲密的联结,TA就不需要这些替代品了。

工作是坏事吗?是好事。但成为工作狂是好事吗?不是。因为人跟TA的亲人脱离了关系,却跟工作建立了关系。回到圣经的原则:凡事都能做,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益,凡事都能做,但我不被它辖制。电子用品是一个非常好的工具,让我不需要去商场就能够从我的手机购物,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人。回到根本:我是它的主人,还是它是我的主人?谁是主?这个问题最重要。末世的一个问题:谁是我的主?是我的手机?还是上帝?

你可以去限制它,可以去管理它,它就是你的工具。我什么时候要跟家人联结,我就可以把它放下。因为这个联结是最能喂养我的,但也是最消耗我的体力和精力的,因为要去跟一个对你发怒的配偶或是孩子化解冲突,比一个手机世界的事情要艰难几百倍。我们有没有勇气,放下我们的代替品,去努力经营最能够满足我们的亲情?还是我们要懦弱逃避到一个虚幻的世界,从那里取得垃圾食物、代替品带来一刻的满足?等手机关了以后,你会发现最后剩下一个最孤独的自己。

《境界》:还是你反复提到的最根本的选择:你的主是谁?

蒋佩蓉:对。但是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总是强调,有这么多人信主,我们总是看谁信主了,但我们绝对不能把重点放在这。我们需要看有谁把上帝把耶稣称为自己的主,有多少人的老我真的死了,愿意为主耶稣而活?这个是最迫切的问题。当你的老我已经死了,你的抑郁症也死了,你为耶稣活的是一个新的被造的人。当我们不再是自己的主人的时候,是我们最自由的时候。

容忍丑陋的声音,让一家人合奏 

《境界》:你们整个家庭都在不断向外开放,这种开放就意味着不光让人看到成就,还看到很多破碎、苦恼、问题、挑战,你怎么有勇气把自己展现出来?

蒋佩蓉:一个死人还有什么羞耻什么面子?对不对?要是我时时刻刻问自己:我是为谁活?要是我为着蒋佩蓉活,我当然要维持自己的面子,但我今天是为我的主耶稣活的,我分享我的软弱是因为那个老我又冒出来,然后我要选择向那个老我死,这是时刻要警醒要发现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跟随耶稣的人所能够炫耀的,就是我们的软弱,祂多么强,因为我多么有限,祂的无限在我的生活中活出了这么奇妙的见证。因为人家看到了这个真实的生命,会被吸引。我就是这么堕落、破碎,但即使我这样还是被神使用,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我们全家的服事,不是我们一开始就这样,可能是有一点“错失恐惧症”——上帝正在做这么多奇妙的工作,我不想错失祂,所以我们就带着孩子一起经历神,希望放慢自己的脚步,互相等彼此。

比如,我们全家玩乐器的时候,那时孩子从乐器里发出来的声音真是丑得不能听,但互相等候就是你放慢脚步,容忍丑陋的声音,让我们一起合奏!我总是觉得孩子的信心比我大,我总是从他们身上看到勇气和信心。老大一年级的时候交了一个坏孩子S作朋友,他常常祷告S的父母能信主。所有父母都警告我们要远离S,因为他对老大会有不好的影响,结果祷告一年后,S的父母信主了,是经过另外一个教会信主的,然后S的生命有了一个彻底的翻转。那时候我发现我真的没信心,我有一点恐惧,孩子会不会被别人带坏了?结果孩子说,你到底要不要支持我?然后我们就说,好吧,我们支持你。然后我们就见证了孩子的信心真的远远超过我们。

《境界》:这里面的功课好大啊!

蒋佩蓉:再过两年,老二到了一年级,他选了更难的一题。他最好的朋友叫R,是棒球队的成员。R从纽约搬过来,父母在他两个月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连父亲都没见过。老二跟我说,哥哥有一个S,我也要有一个自己的见证,我要祷告R的父母和好,而且会信主。我说,天啊,这个怎么祷告?!孩子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祷告另外一个吧,说不定R的妈妈会找到一个男朋友,会结婚,他们会信主。这个孩子很倔强,所以他就一直这样祷告,他说妈妈,你不是说圣经里耶稣说只要有一个小得象芥菜种子的信心,就能叫山移到海里去吗?这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要不要信?我竟无言以对。

你知道吗?到了我们要来中国以前,在棒球队的观众席上出现了一个男人在喊,加油,R!我问R的妈妈,那个人是谁,你的新男友吗?她就把我拉到旁边说,佩蓉,请你为我祷告,那是R的父亲,他辞掉了工作搬到洛杉矶,要求我们允许他重新进入我们的生活,因为他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想要重新建立关系,而且我们开始回教会了,请为我们祷告。

这时候需要我到主前认罪,孩子信心比我的要大,孩子里面的圣灵不是XXS(注:衣服的超小码),我们千万不要小看他们,要向他们学习。为什么家庭一直都要在一起?因为要是我们不谦卑自己,我们不能进入天国。

《境界》: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等一个从底下生长起来,“等”只是说你们在步调不一致的时候的一种陪伴。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这些事情上也在等父母,等父母的信心长大。

蒋佩蓉:是啊。妈妈怎么这么蠢呀?我看得这么明显,她就是看不见,所以他们也在等我们。其实孩子的信心一直没有动摇,但我就很怕如果这件事让他失望,他会对上帝有所动摇。每次我犹豫的时候,上帝总是给我一个管教,通过他们给我管教。在我们家,通过孩子祷告实现的事,有好多好多的教训。

《境界》:所以你们整个家庭现在就像一个团队一样,团队需要磨练。

蒋佩蓉:小时候带他们一起去孤儿院,他们还小,不能做什么;后来带他们去甘肃教英文,他们会跑来跑去的有些麻烦;但是我们发现全家一起做的时候,那种磨合感带来的收获比我们失去的多很多。去年在硅谷的一个家庭营会,我们全家都上台讲,老大老二各讲了一课。老二分享,为什么没有被麻省理工录取是他人生最大的祝福。老大讲游戏的魅力,想要颠覆家长对电子游戏的偏见,因为他从麻省理工毕业后在一个游戏公司工作,这个公司是用游戏来教本科和研究生的经济学。老大已经跟我们讲了好几年,你们对游戏有偏见,世界正在游戏化,基督徒需要学会怎么样利用游戏来做好事情,不要落后。他现在正做这个事,他们两个的讲座去听的家长最多。这是真正让人欣慰的,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在跟从他们的脚步,他们要放慢他们的脚步来等候我们了。

(原标题:家庭能改变世界——对话蒋佩蓉) 

发布日期:2016-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