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就像神自己,天生就拒斥自我中心。婚姻像一颗炸弹,将人类自满、分立的梦想世界,将我们每个自以为无所不能、无瑕无疵、自立自足的愉悦遐思,炸得粉碎。
它以越来越加重的干扰方式,对自私发动无情的游击战争。它攻击人的虚荣与孤傲心理,其威力少有他物可以匹敌。它无休无止地揭露“付出与分享”的必要性,并陈明“苛责”的荒谬。它以愤怒、羞辱、融化、折磨、净化的手段,触痛我们最敏感的部位——我们缺乏爱心的地方。
借着将我们拖进一生之久的交锋会战,时而沉闷、时而紧张、时而不快或时而哀伤,婚姻迫使我们为了爱而放弃一切。
首先,爱使恋人深信他们的罗曼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再没有别人像他们如此相爱,为了朝朝暮暮在一起,他们愿意牺牲一切,然后婚姻要求他们证实这些信念。
婚姻是爱情落实的层面,婚姻负责将爱情的蓝图诠释成代价昂贵的现实,将恋人崇高无比的幻梦、理想、山盟海誓化为实际。这是神改革人心最有力的秘密武器之一。它对准我们最脆弱的地方,亦即我们与他人的关系,集中火力,发动锐不可当的炮轰。
不错,我们不可能在实际生活中坚持对别人的承诺;那是神的事,不是我们的。不过婚姻却使我们具体而微地参与神的奥妙之工:从世上亿万人当中,挑选了一个陌生人,与他建立最高、最深、最远程度的一种舍己、相爱关系。
有人说:生火的秘诀很简单,就是让柴和柴紧靠在一起。正如本章所要表明的,婚姻要燃起熊熊火光的秘诀也很简单,就是教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紧紧结合为一体。箴言说:“铁磨铁,磨出刃来,朋友相感,也是如此。”这个说法最适用于婚姻不过了,其关键就在于我们所谓的“另一个人”——互异、分离的个体奇异地相遇,彼此相磨,磨出刃来,使爱发出锋利的光芒。
当然,要将一个人的鲁钝磨成尖锐,是很痛苦的事。不过,与那么强悍的东西——比铁还硬,比火还烫,甚至比仇恨还伤人——朝夕相处、觉悟此辈子碰上了这个东西,就规避不成,欺哄不得,逃不过被磨的命运,也是相当丰富、温暖、令人神往的探险经历。整个世界固然被爱磨利,可是唯有在盟誓关系的炼火中,才能磨出最利、最亮的刀刃。我们站在别人的光中,此光能显露我们的本相。爱越强的地方,光也最强。而爱唯有在最实际的时候——当亲近的实验进行得最密切、最放胆的时候——才最强烈。
婚姻的忠诚坚贞,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虽然容许多得可怕的“磨刃”过程发生,可是其进行的方式却是最温和不过的。有谁听过拿爱人那温暖、熟悉的身躯作磨刀石的?唯有神才会想出用这么温柔、感人的方式来将世上的男女磨成利刃。不过,婚姻尽管包含无限柔情,它仍是烈火与利刃,这火能烙人;这利刃能刺进比丘比特的箭伤得更深的肌骨,它刺伤的部位,往往是一个人的骄傲,这伤口是不能愈合的。从男与女在彼此的光照下惊愣呆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感觉这伤口已在他们身上破裂了。神取男人的肋骨造女人,以肉填补其破口,但是借着婚姻,他又再次打开男人这个痛楚的缺口,将女人放回去,即使不是真正地放进里面,至少是对准那个部位:永远地、不断地侵扰他一向据为己有,视为隐私,甚至是个人躯体的部位,强行永久性地霸占。不过在婚姻中,他将紧紧依偎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要紧紧依偎着他,就像他的骨与肉密切黏合,不可分割一样。
同样地,神说:我也希望侵入你最深的隐秘处,以血带将你与我缠在一起,终你一生,甚至直到永远,都不分离。
(摘自《比翼双飞》,作者梅麦克,康培思文化策划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