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海波斯牧师被控性骚扰一事成为焦点,本公号也于8日、10日进行相关报导。回顾这一事件的发展过程,公共媒体的关注和介入扮演了关键的角色。
2018年3月22日,《芝加哥论坛报》首先报道有关海波斯性骚扰丑闻,有5位受害者作出指控。翌日,海波斯与柳溪社区教会发表声明,否认有关指控,并指责有人说谎,用意在于破坏牧师与堂会声誉。随后事态持续发展,海波斯于4月10日辞职。
《今日基督教》跟进事件, 取得6位受害者指证的电邮与文件,并作出相关报导。柳溪教会于4月21日承诺要重新展开调查。6月30日,柳溪教会正式承认海波斯确有犯事,公开承认早前处理失当。
8月5日,《纽约时报》报导了30多年前曾任海波斯行政助理的Pat Baranowski的最新指控。当天,海波斯的继任牧师之一辞职;8月8日,另一位继任牧师则于第23届“全球领导力峰会”举行前宣布辞职,整个长老团则于今年底解散。
事件真相有待进一步调查和厘清,相信会不断有更多细节流出。痛心之余,需要更多的反思。其中的一个重要议题就是:现今时代,教会是否需要公共媒体的监督?
对于华人教会,这可能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本公号特刊发此文,供大家参考,欢迎留言讨论。
媒体对于教会的双向力量
教会进入公共领域,一般都离不开公共媒体的使用,例如新闻、出版和现在强大的新媒体。但今天我们急需认识到的是,教会需要公共媒体的表达存在,发声回应,发挥影响,但媒体对于教会来说,是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的一股力量。例如最近备受争议的柳溪教会牧师比尔·海波斯,曾出版50多本书,也借助大众媒体、公共论坛(全球领导力峰会GLS)获得了巨大的影响力。但自从去年起,这位牧师被丑闻缠身,甚至近日《纽约时报》、《今日基督教》和《芝加哥论坛报》又揭露海波斯在30多岁时,对其行政秘书长达八年的性骚扰,使这位原本工作能力非常强、也爱奉献于教会的女士,后来在身心俱损中辞职离开,到今天仍陷于抑郁和恐惧梦魇中。
天主教教会曾因大量神父性侵案被掩盖几十年后,终于在2002年被《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等公共媒体报道。曾获普利策新闻奖的记者、东北大学新闻系客座教授罗宾逊(Walter Robinson)回忆说,他们最初只在本地范围内报道,但没想到陆续收到成千上万的电话,“整个故事像野火一样烧起来了”。大多被神父性侵的儿童都已经成年,一些甚至涉及1920年代的事情。在2002年,这件事不只是一个新闻报道,而成了正在进行的故事。此后,天主教教会的公信力大减。电影《聚焦》(Spotlight)就呈现了这一过程。
在新教教会中,因宗派碎片化、独立会堂制(congregationalism)增多,权力更加分散,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大面积腐败的发生。但是我们知道,只要权力所及之处,都会有腐败,教会也不例外。独立堂会无论大小,往往因缺乏宗派的监督和惩戒,对领导者的约束力也相应降低。只要制衡权力的机制不健全,很容易出现类似的丑闻。不仅如此,新教教会更容易采用市场营销机制、公共形象管理机制,借助媒体的力量,因此拥有更强大的“造星”能力,让一些牧师在短时间获得巨大的声誉和胜名。而名声和权力是非常容易产生同构机制的,这些“名牧”也就积累了大量可支配的权力资本。
教会界对公共媒体易使用双重标准
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是,在“米兔”运动的一开始,被公共媒体报道性侵丑闻的好莱坞大腕们,在面对此类指控时,并没有任何道德资源供他们使用,来为自己强辩。而当“米兔”运动蔓延到教会界、甚至国内公益界,这些“名牧”和有行善名声的“公益人”,反而可以诉诸于很多道德资源,因此第一反应往往是否认、强辩,甚至拉上在情感上对自己完全信任的同工队友为自己站台,变成了“集体作假见证”。典型的做法除了否定事实之外,一般会指出对方是“撒谎”、“被撒旦利用”、“恶意攻击”。同时,他们还说,需要进行内部调查,因为是教会内部事务,而且涉及一位有好名声的牧师的声誉。
这样,反讽之处就在于,对公共媒体使用了双重标准:一方面利用媒体宣传教会对公共领域、道德风气的益处,积极想要让自己的正面见证进入公共舆论空间,但同时,当公共舆论暴露他们的败坏、不符合他们的预期后,又退回“内部规则”的逻辑,划定自己的“教会主权”,谴责媒体的公开定罪。固然社会对宗教领袖和教会的道德标准往往有过高期待,但是难道教会和公益机构的道德姿态,还比不上好莱坞吗?原因可能在于,教会和公益机构所具有的道德权威性,很容易长期让牧者和当权者“飘飘然”,只能教导别人,不能被教导,更不能被定罪。
正如一位基督徒媒体人所说,“公共舆论具有不可控制性,这是教会进入公共空间的代价。”教会牧者不能一方面想要利用公共媒体来扩大影响力(牧者的或事工的),又想要甩掉公共媒体对教会的监督力,在逻辑上前后不一致,也是不可能的。
媒体是现代社会和教会的良心机制
媒体,特别是新媒体的强大传播力,让牧者的犯罪更难以遮盖。新媒体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容易让普通人(没有权力的人)自我组织起来,而不是像过去的人们,只能“在孤立中愤怒”。过去只有调查记者可以做的事,现在借着新媒体,成了每个人都可以做的。调查源更多样化,更多一手信息被传递出来。一个负面后果是,社会开始进入一个“后真相”时代,因为假新闻、假信息也很容易被传出来。但是总之,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实现了信息分享和组织协调,对任何权力都是一个消解的新力量。
尽管这样,令人遗憾的是,一些在权力滥用方面被会众用新媒体揭露的牧者和他们身后的教会、机构乃至会众,往往花很多时间去企图封住别人的口,指责信徒为什么把事情“捅到网上去”,以至于“绊倒很多人”;或是“引经据典”写很多文字去解释会众如何不应“将弟兄告到不信的人面前”;却唯独不愿意认罪、道歉。《玛拉基书》2章9节对不忠心的牧者警戒说:“我也使你们在众人面前被藐视、受轻看,因为你们不遵守我的道,在律法上徇人的情面。”《提摩太前书》5章20节中也说到:“犯罪的人,当在众人面前责备他,叫其余的人也可以惧怕。” 如果现今世界也是上帝掌权的世界,难道他不会使用公共媒体吗?媒体被视为现代社会的良心机制,对于教会的公共见证也是不可少的。
绊倒人的是我们的伪善
可幸的是,当真相被揭露出来,会让一些人不再与罪行同伍。柳溪教会原本接任海波斯职位的两位牧师中的一位——牧师卡特(Steve Carter),在读到《纽约时报》关于海波斯30多年前对其秘书的长期性侵的报导之后,幡然悔悟,当天宣布辞职。另一位也在四天后辞职,长老团也将于年底集体辞职。教会承认早前在对海波斯牧师被控性骚扰的调查中,“基于对海波斯牧师的过度信任,影响了判断,以致调查太过匆忙,草率结论;也因此丧失了公众的信任,恢复尚需时日,当务之急乃是朝更好的方向重新开始,并相信上帝仍然在建造他的教会。”
面对公共媒体和新媒体的监督力,教会应该更加警醒。不要逃避,而是要学习如何正确应对。首先需要的明白该防备的是自己的罪,而不是指出罪的所谓外人。绊倒人的不是公共媒体,而是我们自己的伪善. 当教会使用双重标准时,就已经不再是山上之城了。诚实面对,谦卑自省,公开透明,勇于承担,是对基督信仰的最好的见证。
编后记:
新媒体的应用使基督教传播扩展到了巨大的公共空间。某种意义上讲, 新媒体把教会的公共性激发了出来, 使教会在话语权的层面上, 可以进入主流, 发挥更为广泛的影响力。
同时, 教会内部的事物也很容易被拿到公共空间讨论,引发社会关注,特别是一些负面事件。教会则必须积极探索新媒体时代与社会的对话与沟通模式,否则很容易丧失了新媒体所带来的在公共空间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将对自身事务、身份、理念和信仰的解释权拱手相让, 甚至让异端乘虚而入, 影响败坏基督教的社会观感和形象,使福音的土壤更加坚硬。
牧者长执需要学习在新媒体时代如何做好教会的PR,也需要教导信徒如何在多元社会的公共空间里,分享信仰,对话沟通, 见证信仰。
有鉴于此,普世佳音机构合同其他伙伴机构,于2016年1月于台北召开第4届话语论坛,就“基督教的公共传播”进行专题讨论,会后更将众多参会牧者、学者、专家的发言汇编成书《调适 平衡 见证:当代基督教的公共传播》。现开放电子版免费赠送,欢迎电邮索取。
作者简介
马丽,现为加尔文大学亨利研究中心研究员。
感谢著者汇寄,“今日佳音”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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