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毕业,在思科系统获得了一个软件工程师的职位。别人羡慕,我更高兴。因为思科总部离我家住的费利蒙市不到一小时车程。大学4年,我在离家7小时车程的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UCSB)读书,每年只回家两、三次,已经有点累了。
没想到一上班,公司就把我派到约3000英里外的北卡受训,就算搭飞机,最快也要7小时,外加3小时时差,跟放逐没两样。3个月后,我又被分配到更东更北的马里兰州上班。
虽然妈妈鼓励我,趁年轻多经历些。但圣诞节前夕,从寒冷降雪的东岸,自乱糟糟的机场搭上满载的飞机,回到晴朗干爽的加州,还是感到恍若隔世。
菜鸟上班,可以学的当然很多,奇怪的是,公司里都是些中年老头。我一个单身女子,实在跟他们距离太远。我也勉强试了几个教会和小组,中英文都有,但不是自己太忙,就是太远,要不然就是讲道缺乏营养……
这情形,就好像张皓宸对Z的描述:
“每天朝九晚五,没有什么新的朋友……你变成了我最常见到的那种女生,平淡、简单、规律,好像能把你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轨迹一眼看穿似的。”(《你是最好的自己》,P7。)
我感到自己工作不到一年,已经面貌模糊,缺乏新意与激情了。
5月24日,周六。11点起床,收到好几个简讯:“沛,你知道昨天学校发生大事了!”
我赶快上网查新闻,最后综合得到的信息是:
2014年5月23日,圣塔芭芭拉社区大学小区学院(Santa Barbara City College)学生,1991年夏出生的艾略特•罗杰,在UCSB(加州大学,编注)所在的滨海大学城Isla Vista,以刀、枪和刻意的汽车冲撞,造成7人死亡。除了凶手本人外,其余6人都是UCSB的学生。此外,还有13人受伤。
事后,警方在艾略特的车里,发现3把登记在艾略特名下的半自动手枪,以及400多发子弹。(注)
这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圣塔芭芭拉是个非常漂亮的滨海城市,终年有阳光和海风。向南,开车两小时可到洛杉矶市中心;向北,有许多葡萄园和酒庄。圣塔芭芭拉市的街上,有可爱的精品店、各式画廊、可口的小吃店、各具特色的海鲜和高级餐厅,并保存了1786年由西班牙宣教士FermínLasuén(1736-1803)建的古朴修道院。
UCSB不仅有美丽校园,而且学术氛围浓厚,培养出许多知名学者,并网罗了几位诺贝尔奖得主为教授。优良的环境,既适合专心读书,也足以让人荒废学业,这一切端赖个人素养。我在那里,从青涩中成长,逐渐摸索、认识自己,确认自己的专业兴趣。
因此,我震惊于原本遥远的恐怖新闻,居然闯进了我所认知的安全区!艾略特曾定为屠杀目标的姐妹会Alpha Phi sorority house、开车冲撞与射击的几条街,都是我十分熟悉的。
周日下午,在北加州的妈妈告诉我,教会中一位阿姨的孩子,当时就在射死克里斯托弗•马丁尼兹的小超市对面。20岁的优等生克里斯托弗,死前正打算到英国做交换学生,并预备毕业后继续攻读法学院。
妈妈说:“如果,拿枪的艾略特当时下车,是向另一个方向开枪……”
我搜寻新闻,并下载艾略特那份长达141页的《我的扭曲世界——艾略特•罗杰的故事》。在这份自传中,艾略特说他的童年原是无忧的,自7岁父母离婚,就不断地经历分离和失落:一方面,他的价值观走向扭曲;另一方面,他越来越多地感到人际的孤独与被拒,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存在。
自愤怒中冷静下来,我的脑海中逐渐浮出了另一个艾略特,英美诗人Thomas S. Eliot(1888 –1965)的句子:
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填塞起来的人/彼此倚靠着/头颅装满了稻草。可叹啊!/……在死亡的另一个国度里/是否这样/独自在这时醒来/感受着温柔的震颤/那愿意接吻的双唇/形成了对破碎石头的祈祷。
原来孤独那么可怕,不仅会伤害自己、伤害亲近的人,也伤害陌生人,甚至撼动了远在数千里外的我。
科技的发达、物质的丰裕、性的开放,都没有办法真正把我们从孤独中解救出来。这个世界用各种扭曲的价值观、各类刻意激起的欲望,像稻草般塞满了我们的头颅,却让我们的心更空虚了。
23岁的我,虽然在国际知名公司从事着自己喜欢的专业,却忘了经营自己的心——属灵的孤独,更甚于人际的孤独,使人无感或无力于自己的脆弱与坠落。
世界那么混乱,谁知道明天会如何?所以,“当趁耶和华可寻找的时候寻找他,相近的时候求告他。”(以赛亚书55:6)
这一年我生活无味,是因为心灵贫乏;心灵贫乏,是因为缺乏与上帝亲近。在这个动荡而孤独的世界中,我只有将灵魂的锚抛向万古磐石,才能稳妥在永恒的盼望中。
注:事件详情可参考《艾略特的惩罚》(孙博山)
(原标题:谁填补我的心?——邢沛眼中的艾略特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