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赵一鸣彻底成了孤儿。马正洲只好在他病情好转后替他找了学校,租了个房子,每个月供应生活费给他和姐姐。屋子里没有电视。他一回到出租屋,邻居家的孩子们就围拢过来找他玩。两个男孩联手跟他下象棋,几番厮杀后甘拜下风,小赵好不得意。赵一鸣觉得这样的时光无比幸福。但他从不让别人进入他租的房子,怕房东或邻居发现他真实的病情而把他赶走。他把药用袋子密密实实地缠绕起来,藏在抽屉里,怕邻居来串门时发现走漏风声。他很怕这样简单快乐的时光有一天会戛然而止。
孤身离开家乡被赵一鸣视为摆脱黑暗的开始。他把好心人的帮助看成生命中的光亮,“哪里有爱,哪里就有光。”他把此前生命中经历的种种黑暗都忘却了,单单记住光。每个星期,赵一鸣都给关心他的人发一封电子邮件。在他心里,他把他们视为家人。他甚至觉得,“不好好学习就是浪费世界上的空气和水”。
他将自己得第一名的奖状一张张扫描了传给“亲人”。在结尾,他总是写,“将来会有一个更好的小赵出现在你们面前。”
少年赵一鸣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他申请了QQ号,添加了30多个网友,有空时跟他们聊聊,他最喜欢网络的一点是,“没人问你的爸妈是谁,没人问你是否有病。”去公园玩时,他尝试去蹦床,其他的孩子在他身边使劲跳跃,在空中翻跟头,他小心翼翼地站着,两腿绷直,稍稍用力,人就自由地弹跳起来了,“感觉像飞”。他对这种感觉着迷,不肯停下来。
老师要求写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另一个世界”,其他同学都想像另一个世界有太空人、时间机器什么的,赵一鸣写道,“另一个世界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是一切黑暗的人和事都进不去的世界,那里没有纷争,没有穷富,没有疾病,人人平等。”
赵一鸣几乎是我采访过的艾滋孤儿中最特别的一个,本身携带艾滋病毒,他本该是最有理由坠入绝望的人,但无论病毒在体内多么肆虐,他都仍怀着无畏的希望。基金会主席很感慨地对我说,这个孩子就像个小天使,他的生命注定会很短暂,但他生命的价值也许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唤醒别人。赵一鸣超越死亡的乐观和无畏的希望源自哪里?
他是一个基督徒,每个星期他都坚持上教堂,他打开心中的眼睛见神面,获得抵挡死亡和无边恐惧的勇气、力量,支撑在教堂之外的生命时光。
他没告诉我这个事实之前,其实一种莫名的预感让我猜到了神在他心里。因为他眼睛里的神采,不伏在死亡之下。如果不是神的保守,有谁能在几乎能摸到死亡之魔的地方,反射出如此丰富的生命之光?
采访完,我带他去吃肯德基,去公园玩蹦床,像个孩子般尽兴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靠着神,我的肉体也许会死,但是我的灵魂会去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姐姐,我们有一天会在那里重逢。
我会第一眼就认出你。我记得你看我蹦的样子,手里拿着我的外套。
那一刻,时间静止。
很多成人知道自己有艾滋病,都被恐惧掳了去,而这个小弟兄靠着神竟如此刚强壮胆。他不仅热爱生活,还热爱学习,几个月前我又收到了他发给我的十张奖状,扫描电邮给我的,总分在年级是第一,各门功课都很棒。
每次收到他的信,面对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向着死亡而生的无畏的信心、勇气,总让我自省自己信心的缺乏和亏欠。
跟大家分享这个故事,希望他也能激励你,靠神坚固,无论在何种环境中,都持守从神而来的信心。
在最黑暗的地方也有从神而来的光芒从四面照耀。
在世间有苦难,在基督里有出人意外的平安。这是生动的见证。
那美好的仗他都打过了。他胜了死亡和面对死亡的惧怕。在爱里,没有惧怕。
(原标题:《没有爱,就没有光——一个艾滋病孩子的采访侧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