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仓管到老总——一个60后的深圳奋斗史(上)

作者:Sandy采访   来源:海外校园 / 举目

我是个“60後”(1960年以后出生的人)。我在内地的农村长大,1992年因工作调动到了深圳。我在事业和家庭方面都曾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因为认识了上帝,出现了柳暗花明的转折。

我是1992年8月1号来深圳的。那时正好是小平南巡讲话之後,中国经济在经历过一次大的调整後,开始复苏。而我来深圳的目的也很明确∶发财!

我们公司是某省外贸的深圳总代理公司,我来这里属於系统内部的调动。刚来时我对公司有很大的期望值,然而到这里工作了六七年,我却很有点怀才不遇的感觉──我做过外贸业务员、财务会计,也在公司的宾馆、酒楼做过,但一直都是基层员工。

几年下来,我觉得长期耗在这里不合算。正当我下定决心准备离开时,机会突然来了,公司要改制。

原来是一堆刺

当时的大环境是,中国外贸体制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垄断经营放开了。我们原来服务的那些进出口公司,纷纷破产。我们公司的业务量,也随之急剧萎缩。再加上公司领导层的频繁变动,公司无法应对变革的环境,失去了许多机遇。到1999年的时候,公司已经亏得一塌糊涂了,发工资都要靠银行贷款,而且公司从上到下,人心已经散了。

我那时动过一个大手术不久,痊愈後在公司宾馆的一个小仓库里面做管理员,每天就干些整理床单之类的活。我读了个MBA(工商管理硕士)。说来很巧,我们MBA班的同学组建了一个管理谘询公司,决定租我们公司的办公楼。我于是找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沟通。这位副总又通过我,跟我们的指导老师熟悉了,并且就公司改制的话题,和我们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没过多久,这位副总成了我们公司的董事长。那时,正好国家出台政策,大力倡导国企改制。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成立了改制领导小组,把我作为员工代表吸收了进去。我们同学组建的管理谘询团队,也通过这个渠道,把MBA课程里学到的最先进的管理理念,运用到改制当中,形成了我们公司最後的改制方案。

这一次改制是我们公司的第一轮改制。改制後,员工持有一定的股份,持股员工也有权选举一位总经理。我以80%的得票率,成为了这个物流公司的总经理。

上任伊始,面临不断下滑的业绩、几千万元的贷款、参差不齐的员工素质,我对董事长感叹道:“原以为这是一堆硬骨头,仔细一看,发现这不是骨头,而是一堆刺。那我就要把这堆刺吃下去。”

幸运的是,我上任那年,正好赶上了非常有利的外部形势:深圳市正式把物流列为支柱产业,从政策上给予一定的支持;一些大型的国有家电企业,也正进行改制,准备撤销在深圳的办事处,把仓储配送环节交给第三方物流公司来做。而我们公司所在的物流园区,靠近深圳市中心,正好面向城市配送。

因为在自身优势和客户需求方面找准了结合点,不到两年时间,我们公司就成为深圳市名副其实的家用电器配送中心──公司第一年就减少了亏损,到第二年更扭亏为盈,有几十万的利润。

我也按照改制方案,将公司的组织结构、考评制度、企业文化等,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两年下来,公司面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人的骄傲是特别容易滋长的。那时,我甚至觉得,给我一个支点,虽然不能把地球撬起来,但这块物流园区,是能够撬起来的。我跟董事长夸口说,要把整个物流园区都纳入我们名下。这大概就是圣经里所说的人容易犯的罪──“眼目的情欲”和“今生的骄傲”之一吧?

被最亲密的同事联名上书

正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当初选我当总经理的那些员工,有近一半联名写信,要求董事会罢免我,其中包括我亲手提拔的副总和部门经理──我亲自培养的得力干将、跟我一起走过前面两年风风雨雨的亲密同事!

我非常震惊,也很想不通。于是,我找员工私下谈话。他们和我说话的时候,是流著泪的,他们说跟著我干事压力太大了。大家背後都叫我“老虎”!

我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两天两晚,我一分钟都没有合眼,头发也掉了好多。在痛苦的反思中,我意识到,我在管理上,犯了极大的错误:我自己是个工作狂,也要求每个员工都是工作狂。我承担100斤的压力时,也要求别人承担100斤。但我忘了,在不同的岗位上,应当承受的压力是不一样的。

经过董事长与员工代表协调,在我承诺不打击报复,并尽量改变工作方式的条件下,风波才得以平息。

什么是好领导?

企业经营成功带给我的喜悦再也没有了,我发现自己做人很失败,心里沮丧到极点。我真的想做一个好领导,但是,什麽是“好领导”呢?我的上级和下级,对我的期待都不一样。我根本缺乏一个的绝对的标准可以依靠。

这件事之後,我回了趟老家,一是为了放松,二是想弥补一下失落感,回顾自己从这麽个小村落里辛苦地奋斗过来,想从中寻回自己原始的奋斗动力。

从老家回来後,我有了一些改变──其实只是表面上收敛了一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是被迫的,是强压下的妥协。

我常觉得自己是分裂的:我希望改变,实际上却秉性难移,改不了。比方说,上午的时候,我还是满脸笑容、和蔼可亲地跟员工说话。但是中午发生了一件不高兴的事,下午再见员工的时候,已经变回过去的样子了。

这样一来,员工就更没有了安全感了:“老虎”又恢复原来的面目怎麽办?虽然他承诺不报复,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呢?

其实不仅是他们,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可怕,心里也非常难受。

这种状况,两年後才得到明显改观。因为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的”(圣经《箴言》4∶23),我真正的改变,也是从内心开始的──2004年,我信主了。

深夜的啜泣声

我和妻子是中学同学,1992年结婚。1998年我得了一场大病,我父母从老家来到深圳,带来了一辈子的积蓄和最大的支持。而我妻子则默默地撑起一个家。她本是个很柔弱的女人,但在这麽大的压力下,她表现得很平静、很坚强。她每天挤公共汽车,到幼儿园接送女儿,同时在单位上工作干得一点也不马虎,晚上还到医院照顾我。她没有在我面前流过眼泪,也没有叫过苦。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家。

但是,在公司改制的头几年中,我完全忘了这点,成了一个工作狂。那时候眼睛里面、心里面,除了为公司赚钱以外,别的什麽都看不见。包括亲人,也都放在很次要的位置。

我家距离我的办公室不到500米,但是我几乎没有正常回家吃过午饭,都是由我爸妈或妻子给我送来,晚餐也常常是这样。即使送来,我也未必顾得上吃,真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我这样的工作方式伤害了很多人,尤其是家人,包括幼小的女儿,我忙得根本没有时间管她。而且当我在职场当中,跟同事关系处理不好、跟上下级关系处理不好的时候,也不可能处理好跟家里人的关系。我整天在外面奔波,在公司里面受到这麽多的压力,回到家里能给妻子好脸色吗?结果是夫妻吵架影响孩子,父母也跟著很难受。

有时候夜深人静突然醒来,我发现妻子一个人在默默地流泪。我问怎麽回事,有什麽伤心事?她说没有什麽,就是觉得很压抑。没事的。你睡吧……

可以说,正是家人,尤其是妻子的长久包容和忍耐,还有支持,我才得以顺利度过那个重大关头。我後来常对人说,我能有今天,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娶了一个好妻子。

就在这时,我参加了物流硕士班学习,班上正好有位女同学跟我是老乡,我的心与她越走越近……

(原标题:《漂泊中的宁静──一个“60后”在深圳》)

发布日期:2014-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