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信主以前,拥有圣经已逾十年,却一直不认为存在一个与自己有切实关系的神。中国传统文化中,不辨鬼神的多神论思想,与现代知识分子中流行的泛神论思想互相融合,使“神”在我的心里只是不可了解的“概念”。我因无法解释人生的苦难,而认为在神眼里“人命如蚁”;因无法脱出人的智慧来了解生命,而认为生命全无意义。当时,我在中国过着一种泡沫似的生活。
来美国前,一位朋友对我说:“你放心好了!就你我这种人,飞机把你扔在哪里都能活。”这本是一句对我这个完全不懂英文的人的安慰鼓励话。直到神重新把我与我的祖国,与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根连起来,血脉连起来,心连起来的时候;直到神重新把一颗能为中国哭泣的心放到我里面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句话是多么真实地反映出,我们这一类人生命本质中的飘浮状态。
来到美国后,尘埃落定、泡沫消失,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灵魂的真相,那种虚空、苍白、破败,令我完全地绝望了。从精神的层面我清楚地看到,自己一直处在“等死”状态中。“人的尽头就是神的起头,”可是我仍不知道去寻求神。因为中国文化中对神的定位已深入我心,所以无论怎么对我证明祂存在,说祂就是爱,我都无动于衷,因为祂和我没有关系。
施玮油画:《立石为证》
到美国的第三年初,我的一个上海老乡刚到美国。她处于各种难处,渴求心灵的平静。我这个不信神的人就带她去了教会,我第一次希望这个与人没什么关系的神能给她一点安慰,这也是我第一次不以观光的心态去教堂。但神就在那一次以“主活着”这首歌摸着了我的心。我可以不要一个创造万有、高坐宝座的神,但我无法拒绝一位活着的“天父”。
我自己看完“耶稣传”的录像,怀着半信半疑但又诚挚的心,祈求神进入我的心灵,帮助我认识祂。祂在一周后的一个晚上,用一串智慧的话语向我的心灵发问:“你为什么写?”“你为什么活?”我面对一个向心灵发问的神,不能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来回答;我面对一个创造生命的主,也不能以退为守地说“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混个饱腹”。我以中国传统文化中不朽观的思想对祂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希望能不白活一趟。”神继续发问:“你是否真的关爱其他人?”我承认:“不关心也不爱。”神又问:“你是否关心并尊敬你想留名的历史?”答案仍是否定的。“那么你为什么要用全部的心血,毕生的智慧与精力来为你并不关爱的人写作,在你并不尊重的历史中留名呢?”
我当时就在这问话面前垮掉了,神以我“虚无”的人本主义的“矛”,攻了我来自文化中的,功利的不朽价值观之“盾”。我的父神不来和我争论,他只是慈声唤我:“来!女儿,把你的生命和艺术给我”。我在神不断的呼唤中流泪,忘记了惯于对抗的才能。只是真实地感到从来没有谁像祂这样地要我,要我这“死”的毫无盼望的生命,要我这破败不堪的人,要我这毫无价值的文字。当时我流泪对神说:“你要,就拿去吧。”
那天夜晚,我无法入睡,从小到大自己犯的各种罪,无论是行为上的还是心中的,都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我脑海中,有些甚至是我早就忘了的二三岁时的事,有些是我从不曾认为错了的事。那个晚上,神让我看见自己是个何等污秽、可怜的人,我再也无法安躺在床上,就悄悄起来,出于本能地跪在床前。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是祷告,但在圣灵的带引下,为自己生命中一件件的过犯痛悔认罪。然后圣灵感动我去看书架上那本早就蒙了尘的圣经,一翻开就是关于“受洗”的命令,我觉得自己都还没去过教会几次,也不是什么慕道友,怎能受洗呢?就赶紧另翻一页,那知道跳入眼帘的又是另一条受洗的命令。
天已蒙蒙亮了,我困极了,但圣灵好像就是不肯放我过去,最后我只好在心中答应“明天就去受洗”,当时我完全不懂受洗的程序和要求。
第二天刚一醒,就有一个意念对我说:“去受洗!”接下来的时间中,神在各种事上行奇妙大能,让我心中无可推诿。我在约二周后的复活节,1999 年 4 月 17 日受洗归入主名。
施玮油画:《沙漠之歌》
受洗之后,我却有意无意地忘掉了神对我的呼召。一个月后,祂以利未记六章九、十二、十三这三节三次向我呼召:坛上的火,要常常烧着,不可熄灭。随后的一个月里,祂一边伸手停了我许多想做或正在做的事,一边多次让祂的仆人使女对我说:你要用文字来服事神。我心里真是不愿意。因为文字写作对我来说有着一种特殊的意义,近乎于宗教。然而神在使用我的文字前,必打碎这“偶像”。我一直跟神讲:我刚信主,奉献的事可以慢慢来。我愿意去当宣教士,愿意永远不再写作,只是不想用文字服事。
神不仅在我心中呼召我全然献给祂,而且一再地让我看到,这不是条容易的路。当时祂也没有给我一个开启,让我知道祂的丰富,知道艺术和文学中的真光与生命只出于祂。祂只是让我面对着苦难,面对着“无意义”的一生,问我肯不肯只因爱祂的缘故,就把自己全然献给祂。这样内心斗争了一个多月,我只得去找牧师验证。当时我觉得牧师一定会对我说慢慢来的,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一反常态,向我清楚地证实了神的呼召。七月,在圣地亚哥的聚会中,边云波老弟兄说的奉献乃是“理所当然”,这四个字深深刻入我心。当“奉献”了自己后,我对牧师说了一句话,就是“真是理所当然的”。神一次次地光照那不堪的“我”,光照我蒙恩前在罪中的状态,才使我深知祂救恩的浩大、可贵,深感这“理所当然”四个字的真实。
有了心志就要开始事奉,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轰轰烈烈的事,而神却只让我安静写作。祂一方面向我开启祂来自天上的智慧,让我写出自己写不出的东西,一方面祂又让我对自己明天写什么毫无把握,使我天天都怀着战惊恐惧的心在他面前等候。我对别人说:“我现在像个打印机,全看神什么时候开开关,也全由祂选择打印什么。”
我起初认为神让我这样写,仅是为了向我证明祂在我身上的主权,证明是祂在做而不是我在做。可是后来我渐渐看到,这是祂在帮助我,实现祂给我的那个启示:“放弃你的审美。”从去年开始,神恢复我的诗歌创作,也让我渐渐看到我里面那个新的,神独立创造的,丰富而完整的,关于人关于世界关于文学的审美思想雏形。
在我离开中国前,我和几个好友常讨论中国文艺复兴的事,我却是越探讨越灰心。远离了中国,经过一番生存和语言的奋战,加上又信了上帝,我心里早就忘了这个梦。
但有一天,当我在思考中国文化与基督教文化时,圣灵突然提醒我四个字“文艺复兴”。接着,神让我在心中看见一个异像。看见中国文化好像是污浊、扭曲、纠缠着的一团黑暗,这时从天上有一道大光,如水般冲下来,清洗洁净了这团黑暗,使它成为光明……我心中十分感动,我知道这是神对中国文化最美好的旨意。中国文化的新生命是耶稣基督,它将成为一个光明的文化,很长一段日子,我不敢与人分享这个异象,但它在我心中一直激励着我注目于耶稣基督,相信他是中国文化及人类文化的新生命。
原文标题:《女儿,来!把你的艺术和生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