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台湾Good TV 真情部落格主持人李晶玉
晶玉:成功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有人说,拥有好的学历就是成功,有人说,有高薪的工作,也有人说,你出名你就成功了,这个世界上好像大部分的定义就是,你抓住了什么,你拥有了什么,没有想到给予也会是一种成功,而且会有更多的满足,我们来听90后安婷的故事。
刘安婷:其实我从小就知道,怎样找大人对我的肯定,只要拿一百分,就会有很大的肯定,所以我一直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得到大家的肯定,当我得不到时,我就觉得自我的形象忽然降下来了。如果只是为了好的成绩,获得别人的肯定,变成一种辖制,你的情绪也会依别人的眼光而变动。
我记得自己初中时很自负,我八科里至少有五六科可以考一百分,然后我就大声说出来,同学们其实都觉得我超讨厌。初中一年级时,我所有的同学忽然跟我说:我们班56个人,全部决定不当我的朋友,当时我难过极了。
我那之前好像是一只刺猬,有很多的刺,人家都不太敢靠近我,但那半年好像是一个很缓慢很沉痛的拔刺过程,虽然我很痛,但终究我变成一个比较柔软,而且大家可以亲近的一个真实的人。我开始体会到当你在谷底,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改变时的那种感觉。在我帮助其它同学过程里,其实我自己学到更多。
晶玉:后来你在一次出国学习中的经历,让你这一生产生极大的改变?
安婷:那是我高中一年级暑假,一个在美国的堂姐帮我申请去斯坦福大学暑期交流,我原以为只去学英文,没想到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可以跟教授顶嘴,教授竟还会很开心,说我有想法,而且我是被鼓励犯错的,对一个台湾体制长大的孩子,是很大的震撼。
虽然我成绩这么好,但到底为什么要读书,从来没思考过,从美国回来之后,我心里有很大的一个波澜。
晶玉:因为考美国的大学有很多考试,你是怎么度过的?
安婷:回头看我最感谢的事,就是再怎么累,我每天一定要读经祷告并坚持做礼拜,那是我最大的力量来源。
我放弃了台大,原本我想要去读哥伦比亚大学,没想到普林斯顿大学也录取我了,而且给我更好的奖学金。这太不可思议了,因为我能上这些学校的机率几乎是零,而且还能拿到全额奖学金,我知道这完全不是我用人的努力可以争取来的事,是神的恩典。
进了普林斯顿,最难的是英文写作课。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同学批我的文章说,这人到底怎么考上我们普林斯顿的。我在台下听了,心里好痛也很愤怒,心想你知道我在台湾很出名、很厉害吗?
离开教室时,看到树上有一只松鼠,我就对那松鼠说,我宁愿作你,至少你不会被质疑你为什么配得在普林斯顿?那时我心中有一个很强烈的意念,我觉得上帝在问我一个问题。祂说,安婷,如果你在高中时,知道去普林斯顿这么辛苦和凄惨,你还想要去吗?
虽然我很生气,但当我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时,答案是明确的——我出来不是让我还可以再上一次报纸头版,或再考一次第一名。我应当看到我何等幸运,可以在这么多这么棒的教授和同学身旁学习。
我最大的学习,不是在课本里,而是有这么多很深刻的生命故事。所以我后来每天都很喜乐,即使我觉得,我可以拿一张B或C的考卷,但心里还是充满喜乐。
晶玉:后来听说你去柬埔寨做论文,遇到两个对你影响非常大的人?
安婷:是的,第一个是我的嘟嘟车(有点像进阶版的人力车)司机。他是在1970年代末的红色高棉革命的幸存者,那时全国三分之一以上人口在大屠杀中死去,他的家人在他的面前被士兵处死。但他给自己的新名字,叫做Mr. Smiley(微笑先生),他在他的安全帽后面和车子的四周都写满了这个名字,而且我看到他真的永远都在微笑。
在我离开柬埔寨前我终于问了他这个问题,你为什么可以笑出来?没想到他却说,我觉得你很有趣,像你这样拥有一切可以微笑的条件的人,你却反过来问我该怎么微笑?他觉得不是有条件才可以微笑,是微笑之后才可以有条件。
这句话让我从柬埔寨咀嚼回纽约。理论上说他是一个最不可能微笑的人,但他在环境给他绿灯之前,先踏出微笑的每一个小步骤。当他自己可以由心发出微笑时,他也带给身旁人更多可以微笑的条件。
另外一个跟他对比的人是我在旅馆里认识的瑞士人。柬埔寨有非常严重的雏妓问题,我每天早上在旅馆大堂吃早餐时,都看到这个男人。他每天都带一个不一样的柬埔寨女孩从电梯里走出来,而且直接在大厅给她钱。每早上看到他我觉得很作呕,直到有天我在电梯里碰到这个男人,他还跟我说他如何环游世界的各种见闻。
这两个人,一个是从没离开过柬埔寨的人,但他的生命体悟如此深刻,他的视野其实是广的;但这个环游世界的人,其实他真正是一个狭隘的人,他看了这么多事,有这么多好听的故事,但终究目光如豆。
所以世界的视野,不是来自肉体去过多少国家,更来自于在你的心里。即使你一辈子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但你很用心去体会生命中的事时,可以带来很不一样的视野。
最后毕业时我写的这个论文得了全学院的首奖,我得到那份奖时觉得太不可思议。因我明明记得我是那个写五页都快要痛不欲生的人,岂料4年后神是如此信实地带领我。
晶玉:在2010年海地大地震后,听说你去那边做志愿者,你觉得为什么上帝要让你去看苦难?
安婷:我很喜欢特蕾莎修女的一句祷告词:神啊,求你将我的心完全破碎,好让这整个世界能涌入我的心中。我开始思考为什么神一次次带我来,看到这些令人心碎的事,因为心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人的直觉是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一些可以拥有社会资源的人,会用各样的资源保护好自己,好让自己不用经历这破碎世界里的痛苦。但在我一次次破碎时,很吊诡的是,虽然我很难过,但在这个过程里,我也体会到很深刻的希望和喜乐。
在海地除了孩子教给我的事情之外,教给我最多的是一个牧师,他原本在地震发生时在办公室里。地震一发生时,他下意识开始跑回家里,发现他的房子倒了。
他妻子抱着他的小女儿在哭,他知道所有海地的医院都倒了,唯一有可能的地方是在多米尼加共和国,就是邻国边境。那里说不定会有一些医生,我不知道他跑了多久,终于到了邻国边境时,真有一群原本在多米尼加共和国度假的医生,当时地上躺满了伤者。
那时天色慢慢黑了,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伤口或疼痛,最可怕的是绝望,就是觉得没有人身上有任何希望。那绝望会传染,整个地方都充满绝望。那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力量,还开始哼古老的诗歌,他身旁的人开始跟着哼。我真的完全无法想象我在那状况里还可以唱赞美的歌。
他问我一个问题,他说安婷你想想,你爱慕的是这个礼物,还是这个礼物的给予者?如果你爱的是这个礼物,如果没有了,你就不爱那个人了;但如果你爱的是这个人,他不管给你什么样的礼物,你可以理解与否,你都依然爱着这个人。因为你爱他信任他,你知道他为你好,那个关系才是真实的关系。
其实耶稣来到这世界,他做过最伟大的事也就是把自己破碎,他的身体因我们破碎,所以我们才能从他的破碎里得到涌流出来的爱和祝福,所以我觉得那个奇妙的破碎的心痛和喜乐来自于这过程。虽然我的心碎让我很难过,同时我也越来越接近神的心意。其实最深的满足感,最深的成就感,来自于我越来越体会神的心意是什么。
晶玉:对安婷来讲从普林斯顿毕业,她就是被放在所谓的人生胜利组里,可以在她自己的追求里得到所有世界很羡慕的东西,但这时她选择回台湾。你一毕业就应该有让人钦羡的工作在等着你吧?
安婷:我毕业后顺利找到了一个顾问行业的工作,梦寐以求的一切好像正要开始展开时,我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心中有一种很空洞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做这些工作。再加上我开始越来越了解到在台湾的教育的一些困境和现况。
其实在台湾的偏乡缺的通常不是物质,而是人。很多人都觉得可以捐钱,捐书包,捐电脑,却没有人真的愿意去到偏乡,没人愿意长期留在那边。在台湾的学校里,很多学校在八九月找不到老师。而在美国有一个长达25年的非营利组织在做这样的事,而且做得非常成功,它叫做为美国而教,“Teach for America”。
它给你一个团队,给你武器,一个非常完整且持续的培训,做两年的教学计划。老师做完两年之后,可以选择留在第一线继续做老师,或者选择去政界、学界、商界做不一样的尝试。这是一个接力赛,不断有老师来做这样两年的计划,就算是离开教育现场的老师,他们也是带着对教育第一线场的看见去做。
这几年网络越来越有影响力。其实最大的影响力还不只是一些校友的影响力,而是他们价值观的翻转。一开始是25年前没人要做的工作,但我自己大学毕业时,那一年全美国有5万人申请这个为美国而教的机会,只有4500人被录取,录取率低于哈佛。台湾的前辈们就鼓励我来做这个事。
其实这对我挑战很大,因为我放下的是对我来说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但终究我觉得,在一个很长的过程里,神带领我回来。
我觉得我是这么软弱,这么破碎的一个人,都可以这样被神使用,经历神这么多奇妙的恩典和带领,我相信神对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意,只在乎我们愿不愿意跟神说“我愿意”。
晶玉:绝望是会传染的,但希望也是会被传染的,勇气也是会被传染的。现在有很多的学生看不到未来,很多年轻人想要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但却困在穷忙中。希望今天安婷的分享,能点燃你的梦想。Mr. Smiley 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中:不要等到条件准备好你再跨出那一步,你先走出去,就会看到你有条件,像安婷一样。
(本文由境界转载整理自台湾GoodTV“真情部落格”视频节目《爱是一种旅行——刘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