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经历1966到1976那个特殊的十年后,我们读到大量控诉式或具有英雄情结的作品,却很难读到作者对自己在其中的言行,进行扪心自问乃至自责忏悔的文字。巴金的《随想录》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成为一座高峰,并不是因为其思考的深度,而仅仅因为他还残存着一点说真话的勇气。
刘小枫在《走向十字架上的真》一书中,深刻地反省了几千年来,中国文化中盛行的“弊端”。人们所匮乏的,不是自尊,而是“忏悔”。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人们宁可像驼鸟一样,把头埋到沙子里面去,以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来面对危险。
托尔斯泰的《复活》,以独特的回忆视角和灵魂独白,展示了男主人公聂赫留道夫10年前的一段荒唐往事。当他还是大学生时,暑期住在姑妈家的庄园里写论文,爱上了姑妈的养女兼婢女卡秋莎,后来他始乱终弃,使她身怀有孕走投无路,沦落为妓女。后又因涉嫌一桩谋杀案被错判流放西伯利亚苦役4年。10年后,他们在法庭上相遇,他是高贵的公爵,她是被审的罪犯,他却从她不同寻常的眼神中,认出了她就是自己青年时代的恋人卡秋莎,终于良心发现,内心无法得到解脱。深重的忏悔精神,使他陷入难以自拔的地步,将自己送上了庄严的道德法庭,决心为卡秋莎翻案和赎罪,以及向她当面认罪,请求她的宽恕……
这个虚构的故事,展示出西方人生命中忏悔精神的重要性。有了忏悔,才有健康的人格状态;有了忏悔,才有饱满的精神生活。
圣经中,还有一个类似的故事,耶稣在会堂里讲道,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的女子来到会堂中,问耶稣:“这妇人是正行淫之时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们,把这样的妇人用石头打死。你说该把她怎么样呢?”(《约翰福音》8:4-5)他们这样说其实是为了试探耶稣。结果,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约翰福音》8:7)
那些法利赛人都目瞪口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道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退出去了,因为他们知道没有办法坦然说自己无罪。在沉寂静默中,会堂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耶稣和罪人。最后,耶稣温和地对她说:“我也不定你的罪了。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她走了,平平安安地回家去了,她在这之前,有谁这样对她说过话呢?但是,耶稣使她在卑微屈辱中获得尊严,帮助她医治心灵的伤痛。她被一种新的力量和渴望驱使,离开罪恶,过圣洁的生活。
在实际生活中,那种看到自己的本相,承认自己缺点的人实在太少,却有太多人充当道德审判者的角色,仿佛只有对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正如圣经中那段故事,他们中间的每个人,谁又能说自己比这个行淫的女子更纯洁和高尚呢?他们不也常常陷在道德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吗?他们在洋洋得意地鄙视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曾做过比她更加可耻的事情?
我们对罪恶无比痛恨,正是因为我们也沾染罪恶;我们对光明无比向往,正是因为自己曾在黑暗中摸索。一颗有勇气忏悔的灵魂,才可能高高飞翔。而这忏悔的勇气和根基,是回到基督耶稣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