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时,汶川地震发生了,我去灾区做志愿者。那些日子里,我与志愿者哥哥姐姐们白天一起扎帐篷,给帐篷消毒,搬大米,矿泉水,陪灾区孩子们玩,给他们辅导功课,晚上睡帐篷,听天南海北的志愿者们讲人生故事。
生命重重敲打着我,我突然觉得人生很短暂很渺茫。我们又何尝不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灰尘?匆匆来匆匆去,且不知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不晓得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我开始陷入对生命无可奈何的巨大虚无感。
09年,成绩一塌糊涂的我,侥幸考上一所二本院校,去远方上大学。那时我已开始谈第一次恋爱,他还在当兵。现在回想起来,我从未喜欢过他,更谈不上爱。我其实渴望一个懂我的人,能与我谈文学艺术,而实际上,他却没有多少文化,根本不能满足我的内心需求。
那为什么我还要与他在一起?大概是要努力找回那份本该属于我的爱,必须索回。因我从未得到。我只想说,我从不知道什么是爱。在朋友眼里,我是疯狂的,激情与冲动是我的代名词,在乎的,就去要,看上的,就去拿。无论是爱情、工作还是生活。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对我挺好。自己舍不得吃的拿给我吃,耗费心思取悦我。不过,我也无意中发现他背叛过我,与别人热火朝天。尽管看到他的败坏,当他大半夜在雪地里求我时,我还是心软原谅了他。
但只要他说结婚,我就被他吓个半死,因我根本不想结婚。我的心在高处,我的心很野,我有一个他根本踏入不了的世界。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大二一次讲座上,无意中认识了M,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如此相似,都那么孤独和冲动,自卑过、骄傲过、仿佛那么多年的等候,只为此刻在茫茫人海中的遇见。
2011年五一,我们一起从昌黎徒步山海关,第一次看海,在冰冷的海水中大呼小叫,高兴得像个孩子。我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恋爱,狂喜、试探等情感淹没了我们。回程火车上,M抱着我,我不断流眼泪,激动?难过?害怕分离?
一如我的冷漠和决绝,回去我就与前任毅然决然分手。任由他用抽烟、喝酒伤害自己,我都一概不管。决心已定。
从此我与M无数次逃课在大学图书馆度过。我们一起乘火车从天津到北京听讲座,一起去凤凰岭体验寺庙生活,一起去泰山……我去到哪里,M也去哪里。
我们相信生命的虚无,所以坚信爱情无需责任。M无意中跟我说,我对你没有任何责任。尽管我同意萨特和波伏娃的生活方式,信奉无责任的自由爱情观,对婚姻没多大盼望,但听到这无责任一说,我也被深深刺痛。我的心变得更刚硬。
2014年初,我带他见了父母。之后他决定去泰国孔子学院教书。去年9月M跟我提出分手。那时我用尽一切方式挽留。甚至在教会姊妹的帮助下,我求神帮我把他抓回来。
可神却让我看到,他离开的定局,还有我一生的画面。
我曾是一个留守孩子,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
25年前,我出生在四川东部一个与重庆交壤的村庄,家里排行老二,哥哥比我大两岁。父母都是农民,自记事起,父亲就辗转国内各省打工,一年最多回家一次,母亲也在我十一二岁时跟随父亲外出奔波,生活异常艰辛。
记忆中,奶奶将我带到三四岁。上小学三年级时,老师要求全班同学都买字典。可母亲说没钱,因爸爸没寄钱回家。不过,我看到她走进一家理发店,一番讨价还价,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剪下来,换了15元钱。这件事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在我心里凝成永远的感动。以至现在,只要想起这事,对母亲所有的不满都会消失。
我觉察到父亲从未瞧得上母亲,从未真正尊重过她,有过一丝怜惜。从小到大,我内心对父亲充满怨恨和苦毒。我恨他,小时候他经常打母亲,不是醉酒就是赌博。我恨他,基本没教育过我们,甚至有一次醉酒,差点用斧头把哥哥砍伤。
我恨他,在二十多年仅有的几天跟我们度过的日子,也从未给过我们家庭的温暖。他在外面吃喝嫖赌,很少攒钱寄回家,在外面对人义气、和颜悦色,在家凶狠易怒,经常因一件极其小的事就莫名其妙骂母亲一通。
这么多年母亲如何承受这一切?小学时,记得有一次,母亲从大队拿回一封信,那是一位叫“陈霞”的女人写给母亲的信,已被人拆开看过了。上面说,你跟他离婚,我们已在一起!
我怎能不恨父亲呢?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是去湖南看在那里打工的父亲。走之前,母亲反复叮嘱我说,一定要劝父亲攒钱寄回家,不要跟外面的女人乱混。那个夏天,每当午休,我就盯着躺在凉席上睡觉的父亲“语重心长”,加上工地上其它女人的“揭秘”和“怂恿”,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开始教育父亲的德行。
可想而知,一个孩子的世界其实早已坍塌。争吵、欺骗、哭泣、大吼大叫,伴随童年,伴随我走进青春的孤独,走进对人性彻底的绝望,走进对爱情的无限索取和最隐秘最痛苦的伤害。
甚至就在去年失恋受伤后,回家在饭桌上跟父母谈到分手,我的父亲说:跟我说这些干嘛!我才懒得管你!我只有强忍泪水,苦涩地咀嚼自己的痛苦。
那时过年回家,当着爸妈的面,我常把“我要去远方,再也不回来”挂在嘴边,母亲隐忍的啜泣“不回来你去哪里?这里不是你的家?”
我一直坚信,自己没有家,我的灵魂一直在旷野流浪,以前在流浪,且将永远流浪。
我的父亲很喜欢跟我“算账”,他说你长大之后要还我多少钱,十五万吧,二十年来衣食住行差不多这么多。我为亲情可以用金钱这么简单的东西计算感到高兴,因为我只要还完这些钱,对父母,我不再负疚,不再有责任感。
一直在试着逃离,逃离那个封闭冷漠的村庄,逃离那些令我伤心绝望的人和事。
未完待续...
(原标题:分手遇见爱——一个90后留守孩子的成长与伤痕)/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