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上午,北大四川招生组发布了一条微博,说:“这两天,微信、微博上关于招生大战的讨论极多,某校输红眼之后的做法让人哭笑不得。”随后又发了一条微博,声讨“某校招生组给文理科前十选择北大的考生挨个打电话,称北大欺骗了他们,不会满足他们的专业志愿。”
面对指责,这个“某校”迅速展开反击。北大四川招生组发布微博不到一个小时,清华四川招生组发布微博说:“兄弟,从昨天上午开始,你们就在不断地骚扰已填报清华的某文科2~5名考生,并许以重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很简单吧!”可能觉得反击的力度不够,重点不突出,清华四川招生组进一步爆料:“兄弟,给考生介绍北大情况,让学生更好地选择,你夸张一点也没问题,但非要超越政策,拿钱诱惑考生,就不怕教坏小孩子吗?”至此双方的冲突进一步升级,互相揭短,引发媒体和社会强烈关注。
在此事件中,群众的意见非常一致,多是指责与嘲讽,责怪两所大学斯文扫地,尽失名校风范。作为一个大学教师,我认为其实招生人员此举也自有其难处。
北大清华招生工作之所以难做,在于它们不仅要能招到好生源,还肩负着“笼络”高考状元的重任。每个省份只有文理两个状元,却有几十万考生,第二名甚至前百名、前千名的考生,各项素质与高考状元实际相差无几。将生源保持在一定水准,对于名牌大学招生人员来说就已足够。但北大清华这两所大学太特殊了。它们不仅仅是两所大学,也是中国高等教育的骄傲。万千家长与考生将它们推上神坛,顶礼膜拜,使它们披上了一层神秘又耀眼的光环。
对于神坛上的北大清华而言,状元的价值就不一样了。科举制度在中国盛行了千年,产生了无数关于状元郎的诗词歌赋、轶闻故事。在中国,状元有着与众不同的象征意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价值。当状元与北大清华碰撞在一起,交相辉映,北大清华的神坛地位才会稳固牢靠。所以这两所大学对状元有着执拗的偏好。历年来两校之间的招生大战,多围绕各省状元展开。有人称这种争夺为“寡头竞争”,是没有第三个竞争者的竞争。根据艾瑞深中国校友会网公布的《2015中国高考状元调查报告》显示,1977-2014年中国各省高考状元就读最多的三所高校,第一名北京大学784人,第二名清华大学618人,位居第三的复旦大学却仅揽获55人,悬殊可见一斑。
为什么人们如此热衷名校?对于苦苦挣扎却总是找不到出路的人而言,很简单,因为它是希望的寄托。百年来中国人受了太多的苦,我们渴望富强,渴望昌盛,但在上下求索、不断探寻出路而不得之时,教育就担当起了“偶像”的重任:“知识改变命运”就成为了不容置疑的真理!
北大清华是中国教育崇拜的集中体现。它们已然成为了全民的偶像,成为了当前中国教育的金牛犊:全国考生敬它们拜它们,全国家长更是相信它们有着难以言表的魔力,像一座魔法工厂,孩子从一个门进入,出来就会收获成功与幸福。
在很多朴实且多少有些愚气的中国百姓看来,一个苦哈哈的乡下娃一旦走入北大清华的校门,全家也便会随之鱼跃龙门脱离苦境了。殊不知,被全民推向神坛的北大清华担负了本不是它们所能承担的责任,它们不过是大学,不过是传授普遍知识的地方。
知识的获取、能力的增长、心智与性格的不断成熟,是现代社会中个人为了履行其职责、完成其使命与呼召的必要装备。财富的增加、生活水平的提升可能会伴随而来,但接受大学教育的目的绝不是获取富足幸福人生。大学不该也没有能力对此做出类似的承诺,将自身打造为一座座“幸福人生孵化厂”。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中国的大学,特别是北大清华仿佛一再做着类似的承诺。中国的家长与学生们不仅诚心相信这种承诺,而且以一个个成功校友的“见证”来不断强化对它的迷信。被全民合力架上神坛的北大清华,它们已经骑虎难下,无法再重回大学本来的功能与地位。
与世界各国的名校相比,北大清华缺少自己的特质与性格。北大清华等中国名校多创建于民国时期,虽然饱经战乱,文脉传承还是保留了下来。20世纪50年代,全国进行了高校院系调整。例如清华大学,文科被全部剔除,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清华了。文革中,中国的高等教育又遭受了灭顶之灾。1977年恢复高考,中国的大学,包括北大和清华,严格地说都是顶着原本名字、占据原本旧址建立的新校。人是知识与大学精神传承的载体,而经过了几十年的动荡,物依旧却人已非。
此外,统一化的管理制度也迫使中国大学必须遵循单一的教育理念。2005年,香港大学在内地拒招了11名各省市高考状元。港大强调:“我们培养学生,不光要看能考多少分数,而是今后在社会上能不能成为一个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合格的人。”有远景教育目标,招生之时才会拒绝高分低能的书呆子。
与此相对,北大清华招生时,看不出独特的选材标准,最终只以分数论人。专车接送高考状元之类的新闻,体现的不是对人才的重视,反倒是对虚荣的重视。下死命令,要求招生人员疯抢优秀生源,深层的本质就是对神坛的眷恋。作为偶像的大学,它们对外展示的是神迹与魔法,已经与教育本身无关……
北大清华的问题也是中国教育的问题。长久以来,中国人都是以对待偶像的方式对待教育,尤以大学为甚。大学生,一度是国民心中最迷人的词语,他们象征着祖国的复兴、民族的强大,他们带给国人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期盼他们可以带领家庭与国家实现富强。于是人们执拗地认为大学应该做出保证,对毕业生的前途与未来负责到底,以实现国家与人民在他们身上寄托的期望。
当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或是没有足够赚钱的能力时,我们就将矛头指向大学,充满谩骂与抱怨。但是作为一个教育机构,大学本就不应该也无能力承诺提供工作、保证毕业生的经济收入。我们好像一个暴怒的农夫,不停地抱怨公鸡没有下蛋,抱怨公牛不会产奶。
如今在中国,当城市教会逐渐发展,年轻的基督徒结婚生子,成为父母,他们也开始为子女的教育而忧心,于是各地的教会幼儿园,甚至教会小学、中学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建立。基督教教育有别于国内官方的主流教育,以基督信仰为背景,以圣经的价值观、世界观为基础。如果世界是上帝的创造,回归信仰再进入科学是非常有必要的。
从世界教育发展历史看,基督教教育也是重要的一支。民国时期,中国最优秀的中学与大学,很多属于基督教教育。那一代的外国传教士,借助开办识字学校帮助了很多穷苦人,荣神益人,在保守的国度打开了福音的大门,为神作了美好的见证。不过,无论基督教教育与基督信仰如何亲密,我们仍然要知道,教育就是教育,教育有它的功能职责以及能力限度。
今天中国的基督教教育,限于特定的条件背景,常常是封闭办学。在封闭中,不自觉夸大了教育的能力,扭曲了教育的功能。中国家长与学生将北大清华看作了魔法工厂,进入此门必然收获富足幸福人生。同样的,一些基督徒不自觉地将培养敬虔的后裔,也就是培育基督徒,看为教育的终极目标,将基督教学校也看作了一个魔法工厂——走进工厂一个小罪人,随后一个成熟的基督徒走出来。
一个人必须与神相遇,才能成为基督徒,是神的拣选与恩典。从小生长在基督徒的家庭,在教会学校进行教育都不能保障一个人一定最终成为基督徒。“我(保罗)栽种了,亚波罗浇灌了,惟有神叫长。”(《圣经》哥林多前书3:6)我们的国家将大学生看为祖国的希望、民族的未来。个别教会也将教会学校的一个个稚嫩面孔,看为神国的希望、教会的未来。对于教会而言这是非常危险的,仅仅将目光向内汇聚,逐渐就会失去对社会的渗透力与影响力。
我们不该忘了,基督教学校首先是学校,不是教会、不是宣教团体或福音机构,教育是它的本质与天职。它可以向学生传授有关上帝的知识,引导他们从小亲近教会,模仿基督的榜样,却不能保证培养出“合格”的基督徒。
我们也该常常被提醒,并不是挂着基督教旗帜的教育就是好教育。因为教育有其系统性、科学性,在中外教育史中,有许多值得学习与借鉴的经验与规律。如不能充分掌握和依循教育规律,即使是教会学校也无法培养出适应现代社会的公民。当我们清醒认识教育的功能职责与能力限度,破除对大学或是基督教学校的“迷信”,才能真正将主权交给上帝,敬拜独一的真神,衷心在地上实践耶稣基督所吩咐的大使命。
原标题:北大清华砸钱抢状元的反思 ,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