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基督徒,在大学念书时,养成吃饭前低头谢饭祷告的习惯:“感谢天父,赐我美好的饮食……”在别人看起来有点儿奇怪,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谢饭祷告,成为我职场上很大的保护。
某一晚的工作应酬中,我谢饭后,抬头一看,餐桌边竟然有数位来路不明的小姐。我邻坐的一位小姐,长相特别清纯。不过,我的谢饭可能让场面有点僵,她们大概很少遇到有顾客在欢宴前,还低头祷告。我开始吃饭,这位小姐近身挟菜敬酒,我很不习惯。她穿着短裙,还说是某大学的学生,讲话又嗲,身体不断靠近,我心中直亮红灯。吃了一阵子,我说有样品需要先化验,才顺利脱身,其他几个“委员”都在笑,日后他们给我一个“小鸡”的外号。我在餐厅外的马路走了好久,心中才平静,我实在很脆弱。
不久,同仁告诉我,吃饭只不过是暖身活动,饭后还有金钱与色情的贿赂。这工作,我做了两年多,才体会有专业,就有权力;有权力,就有享受;有享受,就有诱惑。当诱惑成为权力的补偿,权力就生败坏。
工作期间,尚无女友,但是没有女朋友不能成为另一种亲近女色的借口。宁可等待正确的对象,也不要寻找错误的替代。
台湾的环境污染要改善,我们团队的成员需要合作。合作的副作用,竟是不当的应酬。我学到一项重要的功课:环境污染只是表征,人性的腐烂在深处。污染以不同的形态出现,作物受损是污染,宴会饭局也是污染。外表上,我们是减轻污染的一群,其实,也是先被污染的一群。
我后来非常厌恶应酬,工作之后,若还要出去吃饭,我总坚持自己付费,否则不参加。若因应酬减少,使我离开权力的核心,成为边缘人物,也无所谓。我宁愿在家与妻子、小孩同桌,也不愿在外应酬。
当时,宴会常是山珍海味。过去的家境,我没有机会品尝这么多丰富的食物。席间的烟酒几乎是无限供应。我虽不抽烟,但年轻时酒量不错,有半打啤酒或一瓶高粱酒的实力。酒能够让人放松,减轻戒备,爱讲话。只要干一杯,陌生的人也可以做朋友。但是我后来知道,借着喝酒交到的朋友,都不是真朋友。
讲究排场的“委员”,有次开会后,单独邀我去餐厅。没过多久,有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前来。他一坐下,掀开风衣,内里有几个口袋,分别挂着两瓶酒、酒杯、开瓶器。他给我们一人一瓶,酒瓶上没有标签,毕恭毕敬地为我们开瓶、倒酒。他自称在某情报单位上班,这些酒是金门酿酒厂最高的等级,只有某些人才能喝到。“有人”看得起我,要与我做朋友,以后相“照应”。
那是一个难忘的晚上,不是酒的味道令我难忘,而是发现一个人若保持独立判断的能力,竟会让某些人担心。我告诉他们:“我是个基督徒,做事情不只要对得起良心,还要对得起上帝,他察看一切事。对那人有帮助的事,只要对得起上帝,我就帮忙。”
有一次开会,面对一个有钱有势的污染企业主。在会议中,我发言道:“不要以为政府不去查,民间不知道,媒体被蒙蔽,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有一位一定知道。”他轻蔑地问:“谁?”我说:“上帝。”
是的,我相信上帝鉴察一切。我在大学时,考试不作弊,作业不抄袭,上课不逃课,不在任何事上占人便宜,没想到日后工作上,我因这些大学时期培养的品格,获得很大的保护。
我现在吃饭前仍会谢饭,谢饭后抬头一看,总会看到一位美女——她是我的妻子。
——摘自《飞机为什么没有撞到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