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目中，犹太人就是一群有外国口音、戴着小帽子、住在遥远的布鲁克林的人。他们各个努力读书，将来要做心理医生或是音乐家。我知道犹太人跟二战有关，可是我对纳粹屠杀犹太人的事知之甚少。当然这些人和我的耶稣是毫不相干的。

 

我二十多岁时，认识了一个搞摄影的犹太朋友，他告诉我许多关于犹太人的事。他告诉我他家人中有27个亲戚在大屠杀中丧生，后来他介绍我读一些犹太作家的书。有了这样的经历以后，我才以一种新的眼光来读新约。我为什么会忽略耶稣是一位正统的犹太人？马太介绍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

 

我们在教堂里宣读的耶稣是“上帝独生的爱子，在万有之前就存在，是完全的上帝”这些信条，和福音书中所记载的“耶稣生在拿撒勒乡村，长在一个犹太人的家庭”，两者之间有光年之遥。我后来才知道当初参加卡尔西顿会议（Council of Chalcedon）起草信条的人，没有一个是信主的犹太人。如果是犹太人，就会在信经中强调耶稣和犹太人的关系。

 

从历史的事实来看，我们是在共同承受犹太人的耶稣。我认识耶稣以后才慢慢地明白，他在第一世纪出生在犹太人中间，并不是单单为了要救20世纪的美国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他有权选择降生的时间和地点。他选择了一个敬虔的犹太家庭，住在异教徒皇帝管辖之下的穷乡僻壤。我如果把甘地和他是印度人分开，就不可能真正地了解甘地，同样，如果我把耶稣和犹太人分割，也无法真正地认识耶稣。要明白耶稣的故事，就必须像我研究任何一个人一样，对他的文化、家庭以及背景多一点了解。我需要回到第一世纪，想象耶稣正如当时的犹太人，袖口上系着希伯来经文的羊皮纸片，脚上的拖鞋沾满了巴勒斯坦的尘沙。

 

所以马太写福音书时并没有用我们喜欢用的“改变你一生的书”这类具有吸引力的开场白，相反，他却从枯燥无味的耶稣家谱开始。

 

耶稣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了犹太人自豪意识复兴的时候。为了抗拒希腊文化的影响，许多家庭开始给小孩取一些和先祖以及出埃及那段辉煌历史有关的名字。马利亚这个名字就是从“米利暗”而来，而米利暗就是摩西姐姐的名字；约瑟其实是雅各儿子的名字，连耶稣的几个兄弟也用雅各其他几个儿子的名字来命名。

 

耶稣的名字就是希伯来文的约书亚，意思是拯救，这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名字。就像我们今日常见的“罗伯特”或是“乔伊”，在犹太人耳中耶稣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名字。犹太人一般不允许称呼上帝的尊名，只有大祭司可以一年一次宣称上帝的名字。就是今日，那些传统的犹太人在写上帝的时候，还都要避讳。在此环境里长大，一个有着像耶稣这样极其平凡名字的人，如果说他是上帝的儿子、世人的救主，让人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可能想，耶稣？别开玩笑了，他是一个平凡的人，是马利亚的儿子。

 

耶稣是犹太人的标志，整本福音书中到处可见。他小时候受割礼，孩童时期，他的家人从家乡步行数日去耶路撒冷参加犹太人的宗教节庆。耶稣长大成人以后，到会堂和圣殿中敬拜，遵守犹太人的风俗。甚至耶稣与那些犹太人，比如与法利赛人的冲突，也都强调了一个事实，他们也希望耶稣行事为人能与他们一样。

 

德国神学家莫尔特曼（ J ü rgen Moltmann ）指出，如果耶稣生活在第三帝国期间，很可能也会遭遇和其他犹太人一样的命运，被送到毒气室中屠杀。

 

在耶稣的时代，希律王对两岁以下婴儿的大屠杀，就是冲着耶稣来的。

 

一位犹太拉比告诉我，基督徒认为耶稣在十字架上所喊的“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太27:46）是指父神和子神间一个挣扎的时刻。可是在犹太人的心中，这些话只不过是一个受害的犹太人在临死前的呼喊。因为耶稣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受折磨时会引用这一节诗篇的犹太人。

 

很稀奇的是不到几代，就几乎没有什么犹太人跟随耶稣，整个教会都变成了外邦人的群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清楚地发现，这是因为耶稣无法满足犹太人对弥赛亚的期望。

 

很难描述“弥赛亚”这个词在犹太人信仰中的重要性。1947年发现的死海古卷，证实了在昆兰（Qumram）社团里，人们热切地期盼一位弥赛亚，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会留一张空椅子给他。也许幻想从一个小地方，有一天会出现一位世界的统治者是大胆了一点，可是犹太人确实如此相信。他们寄希望于君王，而这位君王能带领他们整个民族重建昔日的荣耀。

 

耶稣在世的日子，人人都在等候起义。以往曾有一些假弥赛亚起来带领人革命，都遭到无情的毁灭。曾经有一个被人称为“埃及客”的先知，带领一批犹太人在旷野，宣称他有能力使耶路撒冷的城墙倒塌，罗马政府派军队前去镇压，杀死了四千多反政府的人。

 

当人们听说在旷野又有一位先知，成群的人涌到旷野去看这位穿着骆驼皮的野人，施洗约翰坚持说“我不是弥赛亚。”（约3:28）约翰后来问耶稣“那将要来的是你吗？还是我们等候别人呢？”（太11:3）其实，这是长久以来一直横在犹太人心中的问题，他们常悄悄发出这样的疑问。

 

每一位希伯来的先知都教导，有一天，上帝会在地上建立他的国度，这就是为什么“大卫的子孙”的说法给犹太人带来极大盼望的原因。上帝将会亲自向犹太人证明，他没有遗弃他们，他会像先知以赛亚所说的“愿你裂天而降，愿山在你面前震动……使列国在你面前发颤。”（赛64:1）

 

但事实却非如此，当约翰宣称救世主来到的时候，山却没有震动，列国也没有发颤。耶稣太令犹太人失望了。不仅如此，耶稣降生不到几十年，罗马的士兵居然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年幼的基督教会认为圣殿的被毁，乃是上帝和以色列之约终止的象征。第一世纪以后，就很少有犹太人相信基督教。基督徒很珍惜犹太人的经典，就称之为旧约，并且废止了大部分犹太人的礼仪习俗。

 

因为被教会拒绝，又被责怪要为耶稣的死负责，有一些犹太人就起来反对基督徒。他们造谣说耶稣是马利亚和一个罗马兵丁的私生子；还有谣言称耶稣在逾越节前夕被钉；十字架是他行巫术，蛊惑民众，想要引诱以色列人误入歧途。

 

几年前，我和10位基督徒、10位犹太人以及10位伊斯教徒相聚。

 

在这次相聚中，我学到了一个新词“更迭取代”。犹太人很反感基督教的信仰取代了犹太教的说法。有个犹太人说：“我觉得自己像是古怪的历史，似乎我的宗教应该被送到养老院。”另外一位在弗吉尼亚长大的犹太拉比，他们家是当地小镇上唯一的犹太人。他说：“每次听到‘旧约的上帝’或是‘旧约’这类的字眼，都觉得刺耳。基督徒居然抢用了‘弥赛亚’这个词，还抢用了‘弥赛亚’这个词在希腊文的同义语——基督。”

 

我以前并不知道伊斯兰教徒对其他两种宗教也是抱着更迭取代的心态。在他们的心中，就像基督教源于犹太教，吸取了犹太教的一部分而成了新教一样，伊斯兰教是源于基督教和犹太教，吸取两者的一部分，另创新教。亚伯拉罕是位先知，耶稣也是位先知，但穆罕默德是最大的先知。旧约有他的地位，新约也有他的地位，《古兰经》才是上帝终极的启示。当我听到自己的信仰被人讲成一种世袭过程的时候，我才开始体会犹太人在以往两千年中的感受。

 

在听完了三种信仰的说明，清楚了它们的差异之后，我也才明白隔阂是何等地深。伊斯兰教的敬拜聚会中大部分都是向着全能可畏的上帝祈祷，犹太教的聚会就包括了读诗篇、摩西五经以及热忱的歌唱，这些东西在基督教中也都能找到，只有擘饼记念主的晚餐是基督教所独有的：“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当我们带领的弟兄在分饼之前做这样的宣告，这饼就是基督的身体，分歧就从这里开始了。

 

当伊斯兰教徒征服了小亚细亚的时候，他们把许多教堂改成了清真寺，并在墙上刻上告诫基督徒的话：“上帝不会降生，也不会是上帝怀中的独子。”这句话如果刻在犹太人的会堂里也很合宜。历史中最大的分裂就是从伯利恒和耶路撒冷开始，耶稣真的是弥赛亚、上帝之子吗？在新奥尔良的犹太人解释：一个弥赛亚，33岁就死了；一个民族，当他们的救主死后，就更加衰败。而世界不但没有合一，反而更加分裂。这些事实使耶稣的骨肉之亲（犹太人）难以接受。

 

如果仔细想一想这段经文：“耶稣基督的家谱，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太1:1）大卫的子孙是讲到耶稣弥赛亚的这一条线，犹太人不应该忽略。陶德（C．H．Dodd）说过：“弥赛亚这个头衔耶稣宁死也不愿意否认，想必对他有极重大的意义。”。

 

回顾犹太人颠沛流离的历史，我们会多一些悲悯。虽然，至今仍有很多犹太人不相信耶稣就是他们等候的救世主弥赛亚，但耶稣的爱和真理，超越了这一切偏见。因为他的到来，最终极的目的还是要拯救每一个人，无论我们对他有多少的误会或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