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是男人的城堡！

婚姻就和人生一样，兼具赏赐与收取的程序。婚姻所赏赐给人的，相当显而易见，亦即另一个人的爱。它所收取的，也许就不那么明显了，因它夺走的，是人独立自主的思想与行动自由。假设人们确实了解婚姻对独立自主的限制力有多大，就不会想到要离婚了，他们将视离婚为自杀。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人们真正明了婚姻是要求人完全舍己的，那么这世上的婚礼将大为减少。因为结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杀，它不是舒适与安全感的保障，相反的，是为主舍弃生命的一个途径。

一般对婚姻最常见的幻想之一，就是以为婚姻是个圣所，是在这陌生、冷酷的世界里唯一熟悉、安全、能给人保护的地方。在这个温暖的窝巢中，一切变迁、挑战、悬而未决之事所带来的困扰，会缩减到最少，生活的波折也会消弭平息。家是人可以跷起二郎腿，休养生息，将一切挣扎都摒除于门外的地方。

大体而言，这些说法都是正确的，神要我们享受家的安全感。不幸的是，人往往把安全感误作自满自足的同义词。俗谚说：“家是男人的城堡。”但在实际应用上，这句话其实意谓着：纵容或甚至鼓励男人在家的舒适疆界，或无法律限制的特区内，我行我素，像暴君一样妄自尊大，或狂虐如恶魔。因为他的家人岂不应当是最“了解”、最“接纳”他的人么？结果婚姻成了制度化的自满形式，互相助长性格偏差的暖房。爱甚至被解释成：认可各种自私、邪恶的自由行动权，或准许夫妻彼此以恶相向的特赦状。

事实上，神圣的婚约，就和一切神圣的律例一样，并非为懒人而设的舒适站；相反的，应该是夫妻学习克己自制、完全舍己的系统课程。家不是男人的城堡，更恰当的说法是他的修道院。假使他有幸在那里受到国王般的礼遇，那也是为了激励他做一个更谦卑的仆人。因为婚姻设立的本意，就是为人构筑一个环境，在里面，他可以在爱中持续不断地正视自己最质朴、丑陋的本性及罪证，并且一天天在爱的激励下悔改，更新变化。

婚姻就像修道士决志献身圣职一样，是个毅然决然的抉择行动，矢志踏上不断舍己、自律、离世遁隐的路径。这一步是一个激烈的转变，任何人若没有准备好，或无心放下自己的意志，全心顺服另一个人的意志，就不够格。但是人无法放下自己的意志，除非是被另一个意志所降服；人也无法击破自私的劣根，除非借着自律、克己自制，根除那势力不断扩张，名为“人之意志”的固执怪物。

神在婚姻里巧妙地设计了一种特别温和（却不是无纪律、无效力的）办法，帮助夫妻谦卑自己，慑服其飘忽不定的意志。即使是最亲昵的夫妇，仍不可避免地会卷入一场意志的斗争中。因为婚姻是一项企图使两个自恃好强的中心势力，在几乎不可能合作的情况下结合一起的大胆尝试。婚姻势必演变成一个冲突的镕炉，熬炼意志的坩埚，在其中，两人的意志必须熔化、炼净，使百炼钢成为绕指柔。

大多数人在签定婚约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是他们必然会面临的考验，不晓得婚姻结果会变成一种彻彻底底的默认，在克己自制的艰难过程中，学习甘心地顺从神及顺从另一个人。这场磨炼要成功，只有两个前提：第一，当事人必须从心底接受这些挣扎、征服自我直到它被驱除的过程；第二，当事人必须越来越觉悟他的自我不能而且不许在这场冲突中争胜。

耶稣说：“你们中间最小的，他便为大”（路9：48）。

充其量，婚姻是一种可以名之为“甘拜下风”的竞赛，是两个决意不肯占上风的意志互相退让的拔河赛。这是在姻婚中唯一真正行得通的态度，因为这正是神为婚姻所设计的方式。他特别为结婚的男女拟定这种全心投入，完全心平气和，又甘心乐意地接受“自我逐渐衰微”的历练，让神得尊崇与荣耀。正如施洗约翰形容耶稣：“他必兴旺，我必衰微”（约3：30），这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自我必须衰微，好让神的荣耀显大。

（本文摘自《比翼双飞》，严彩琇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