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民国麻风病救济会的开拓者:海深德医生的生命见证

1938321-27日,第四届国际麻风大会(Four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Leprosy) 在埃及开罗举行。会议第一次改由国际麻风协会(ILA)承担了主办任务(该协会系由美国Wood基金会1931年赞助在马尼拉成立)。55个国家的417名代表出席会议。当时代表中国参加的,是一位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医生海深德(Dr. Lee S. Huizenga1881-1945)。他在民国时期医学界备受尊敬,民国政府还为他发行过纪念邮票。[1]

 

穿越百年的纪念

 

《如皋县志》还有记载,海深德曾在如皋修建“安乐家(位于原如皋县政府招待所河南)”,冯玉祥题写屋名。直到现今,中国医学界的学术论文上,仍有引用海深德医生的研究的。至今,如皋当地居民仍记得这位医学宣教士。2015114日的《南通日报》上,刊登了一篇纪念他的文章。[2] 据文中记载,“1933年,如皋圣教医院附设麻风病诊疗所,主持人海深德,荷兰人,属美国麻风病救济会,中华麻风病救济会及长老会,1938年因抗日战争而暂停。海深德氏称该所为中国北方最大的麻风病诊疗所。该诊所的住址现为如皋县卫生防疫站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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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我们很想把《海深德医生的一生》(The Life Story of Dr. Lee S. Huizenga)翻译成中文,但因手上已经有很多书籍在翻译,就另找一位姊妹做同工 。我们把书给她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她突然惊奇地告诉我们一个重大发现。她说自己就是江苏如皋人,而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在如皋出生的医院,正是海深德医生建立的同一所医院。我们都感叹上帝的护理,冥冥之中让一位受益于当年海深德医生事工的后人,成为将他一生故事介绍给中文世界的译者。对那位姊妹而言,这项翻译工作也变得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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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深德医生的一生》开篇说,“这本书会比一般的传记更长久流传。” 传记作者Lambertus Lamberts曾是海深德自认为“最好的朋友”。他们是大学和神学院的同窗,非常交心。他们与自己心爱的女孩在同一天结婚,而且都没有钱给新娘买阔绰的婚礼礼物。在海深德医生于1945年在上海去世之后一年里,Lambertus就完成了这本传记的初稿,是一位老人带着对已故挚友的怀念,倾尽全心写的。第一位读到初稿的人感叹说:“如果有什么堪称爱的劳苦,作者所倾注的正是如此。”但这位挚友不久也去世了,书稿最后由他儿子Jack Lamberts修改完并于195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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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使命意识

 

海深德出生在荷兰的里昂森斯(Lioessens),幼年与父母来到美国,居住在密西根州的大溪城。他毕业于加尔文大学和神学院,然后在纽约学医。他在1909年被按立,曾在新泽西担任牧师职分,又作为宣教士到过新墨西哥的纳瓦霍人中宣教。从1920年开始,海深德作为基督教改革宗教会(CRC)海外宣教事工的一位医疗宣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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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生起,海深德就被他敬虔的荷兰改革宗的父母献给上帝使用。因此,他也总带有一种特殊的使命意识长大。传记中写道,在少年海深德的书架上,有一本马太亨利的六卷《圣经注释》,书签处有一句说:“荣誉像一个影子,谁若跟随它,它就逃开。谁若逃离它,它反而会跟随。”海深德可能未曾想到,这句话的真谛会在自己一生体现出来。

 

当海深德在神学院的课程快结束时,他在大溪城找到一位医生,可以私下教他。他还大量阅读可以找到的医学杂志,甚至花时间读函授医学课程。他为自己是否可以正式花四年时间学医祷告寻求上帝,然后事情就成了。

 

走出灵性的危机

 

但到了医学院,海深德很快发现,自己在加尔文大学所学的有机科学,不能足以抵御当时那些医学界权威理论背后唯物主义对正统信仰的威胁。他经历了一次很大的信仰危机,身边没有老师或同学理解这样一个来自保守荷兰宗基督教背景的学生,为什么如此困惑。他也无法说清自己所经历的神学理念上的混乱。只有对亲近的朋友,他才说,自己每日处于对灵性生活不利的思想环境中。这也是他最迫切求告上帝的一段时间。

 

他在1911年写下,“尽管在挣扎中,但作为一个上帝的孩子,仍是多么快乐的事啊!”一年半以后,他回顾这段经历,发现它“教会我,我们信心的不毁坏根基,是在于上帝圣言中所启示出来的。”此时,他坦诚之前医学课程的坎坷心灵,“教我看到我们上帝的伟大”。

 

海深德从此次灵性危机中走出来,成了一个更成熟的基督徒。他的信心已经经过了不信不虔环境的试炼,他更加确信自己所信靠的上帝是真实的。不仅如此,他对基督徒的自由也有了更宽广的认识。不同于他自己宗派一般人的狭隘“正统”认识,海深德对不同信仰、其他宗派的人,态度开始开明、尊重得多。他也对那些在信仰上持怀疑者、摇摆之人,生出真实的同理心来。还有一个改变是,在他过去灵性挣扎的这段时间,海深德花了更多时间独处、深思,变得更加沉稳、审慎。这些应该都是上帝在预备他进入一个充满类似挑战的工场。

 

进入未得之地——中国

 

19135月,海深德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他进入宣教工场的最后一个资历也完成了。他仍清楚感觉到上帝呼召他去“一个遥远的国家”的未得之民。实际上,海深德最希望去的宣教工场不是中国,而是南美或非洲。他的教会决定让他去中国,他就以全部热情投入到中国的服事。在美国,海深德医生推动了CRC整个宗派向中国的宣教事工。在中国,他所带领的医疗事工之影响力无人可及,以至于很多人以亲身见过海深德医生为极大的殊荣。

 

海深德于1920年携妻子到了中国。在南京的一所大学医院的九个月里,海深德医生肩负多个科室的诊疗。后来他又到了台州一家医院,情况也是如此,医务人员和资源都很紧缺。 但他回复亲友的信中写道,“我喜欢这里的工作。主在作奇妙的工。我的愿望就是每天多服事他一些。”[3]

 

已经四十多岁的海深德,学习汉语的进度很慢,很期待尽快可以用中文布道。他提到,在医院有机会分享福音,人次甚至超过每周在教堂里可以传的人。同时期,为了子女可以继续国际学校的学业,海深德的太太带孩子们留在上海,他们很少相聚,这种分离曾让他心里苦楚,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爱家的人。为了排解思念家人之苦,他更专注工作和学习中文。他的书信中写道,“我每日安排都很满。除了周日以外,每天都是五点半起床,灵修到六点半,洗漱早餐,七点到九点与中文老师学习,九点到十二点去医院工作。中午休息到两点,从两点到四点,再与中文老师上课,四点到六点在医院做事,六点晚饭。之后回信,灵修等等,九点休息。我不能改变这个作息表,到目前为止,这样安排是最好的。”[4]

 

1924年夏天,海深德医生与家人一同搬到了江苏的如皋。他和其他几位助手将一个中式庭院改建成了一间医院,位于这个城市的主路上。他信中写道,“每天上千人经过我们的地方。人们都比较尊敬我们,偶尔有些小孩子叫我们‘洋鬼子’。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可能主在这个城市中有很多百姓。我的中文最不好,但我也希望今年可以用中文讲道了。”[5]

 

它触动我的心

 

正是在这段时间,海深德了解到,当地有很多麻风病人,数目惊人。有一天,十三个麻风病人都到他的医院,其中还有一些妇女和一个孩子。没有一个人是不被接待的,尽管大多数人都没有钱。随后,他还常给他们一些可以买食物吃的零钱。

 

1925年,海深德到香港参加了一个医学会议。他在会上认识了一位来自印度的、治疗麻风病的世界权威医生,他们在一起交谈了一周。一年半后,他又去了韩国,参观了一座叫Kwangju岛的麻风病病人安置点。他在信中说,“很多年来,我一直想看一看这里事工的成就。上个主日,我第一次参加韩语崇拜。人们很早就到场等候。当地有六百多个麻风病人,曾治疗过1109位,其中307个人受洗。有一个麻风病病人教会,有牧师,七位长老,十一位执事,和很多主日学老师。这间教会在周日满满得都是人。

我想研究一下这个案例,下个月在北京的医学会议上作报告。”[6]

 

海深德对圣经中讲到麻风病的段落很感兴趣,花很多时间研读。他还为教会和主日学写过很多有关服事麻风病群体的文章。从1923年到1938年,他一直作为如皋医院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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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海深德再次回到如皋,医院已经扩展到有300多个床位的规模。他最欣喜的是得知很多麻风病人对福音感兴趣。他在信中写到,“过去两年里,对于我来说,麻风病人的工作是很有成效的。我已经盼望这一天很久了,就是我对麻风病人的服事,可以让一些灵魂从黑暗进入基督里。今年,主用一种完全出乎我所料的方式,带领我进入一个服事领域,让我的心充满欢喜。昨天,一些麻风病人带领主日崇拜的整个流程。他们请我为14个新信徒施洗,但洗礼都由他们自己的麻风病牧师完成了。那组麻风病男孩组成的合唱团,唱得非常美好。圣餐也是由麻风病圣职人员发放的。整个崇拜过程就和我们在家里的一样有序。麻风病人只是我现在宣教事工的一小部分,但它触动我的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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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虔与对呼召的持守

 

当时上海还居住了五千多犹太人,他也对犹太人的救主产生了负担,还曾做过几次关于医学主题的广播节目。有些人知道海深德还是一位传记作家。他曾为1934年在中国殉道的史达能夫妇(John and Betty Stam)写过传记,因史达能正是他在新泽西教会一位好友、老执事Peter Stam的儿子。

 

海深德在中国还收养了一个混血的男孩弃婴。我们在大溪城有幸结识了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Phil Huizenga,谈到自己的养父,他总是很激动,眼中闪耀着泪花。

 

海深德医生的一生有很多资历可提,但他却不愿意被放在任何一个固定的头衔里。他不仅讲道、医治,还写了大量的作品。他所作的,最终超越了所有这些类别。正如基督教改革宗教会(CRC)宣教事工主任John Korne所说的,“大部分人都满足于一个职业,他却将两种职业结合在一起,而且在两方面都很出色。作为一位传道人,他有劝诫、安慰和教导的杰出恩赐;作为一位医生,他具有温柔、洞见和研究病历的恩赐。有了这些恩赐,他会成为一位医疗宣教士,就不那么令人惊奇了。但是,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能完成如此海量的工作、医治和写作。”

 

他去世时,《纽约时报》也发了长篇悼念的文章。

 

海深德医生的生命显出持久的敬虔和对呼召的持守,如同基督的馨香,一直为后人所传讲。

 

 


注:

[1] 例如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清代中后期江南地区的传染病”,http://www.iqh.net.cn/info.asp?column_id=3957

马雅各罗爱思海深德(Lee S. Huizenga.  麻风组 [J]. 中华医学杂志,1935,21( 11 ): 1278-1279.

[2]彭伟,“情系如皋的传教士海深德医师”,《南通日报》,2015114日。

[3] 《海深德医生的一生》,119页。

[4] 如上,122页。

[5]如上,126页。

[6]如上,131页。

[7]如上,178-1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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