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俗化思潮氾濫的今天,人們被塑造成工作的機器,靈魂的層面卻充斥著太多隱蔽的吶喊和掙扎。教師被譽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但其實,牧師更配得這樣的稱呼。令人遺憾的是,現今一些教會的牧養,似乎漸漸缺失了“靈魂醫治”這一最本質的牧養核心。如何回歸牧養的本質,讓我們的生命重新被點燃,這需要共同思考和面對。
最具創造性的牧養
牧師的工作方式可能正在經歷一場變革,其重要性將有可能並不亞於十六世紀那場神學改革;至少我如此希望,並且有越來越多的徵兆顯露出來。
十六世紀的改教家們重新發現了因信稱義的聖經真理。起初那種鮮活、個人化、直接的福音傳揚,歷經幾個世紀之後,已經發展成一架巨大而笨重的“魯賓·戈德堡機器”——一系列與教會有關的齒輪、滑輪、槓槓被精心設計和組裝,運轉起來隆隆作聲,做張做勢,然而最終不過完成了極其瑣碎的事情罷了。改教家們重新找回聖經清楚顯明的個人層面的福音熱情與明確性,強調對福音的直接參與,帶來的是煥然一新的活力。
我們時代的牧師職業變革(如果真有其事的話),則是重新發掘靈魂醫治(cure of souls)的工作。靈魂醫治這個說法聽起來有些古老;它確實古已有之,並且尚未過時。這一說法(比其他任何我所知道的說法更好地)緊扣並調和了兩個要點:與罪惡和苦難永無止境的爭戰,並在會眾中間慇勤做工,培植恩典和信心——每一個時代的牧師都是借此將自己分別為聖。這個聽起來有些奇怪的說法,甚至還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功用,即它能使人們注意到現今那些慣常的教牧工作是何其離譜。
不止我一人發現了這種古老的牧師身份,越來越多的牧師接受這種對於牧養工作的界定方式,並於其中發現了自己的價值。誠然,這還不是主流,我們遠非多數派,甚至不是旗幟鮮明的少數派。但是我們也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牧師拒絕遵照交到他們手中的“職責說明”行事,而是開始承擔起這一項新的使命——其實不是新的使命,它在基督教歷史中曾經延續了幾個世紀之久。
也許將來有一天,這樣的牧師越來越多,以至在牧師群體中引爆一場真正的職業變革。這絕非徹頭徹尾的幻想,即便事情最終沒有這樣發展,對我而言這仍然是今日牧養事奉中最有意義、最具創造性的事情。
牧養≠經營教會
在主日和主日之外,牧師所做的事情有巨大的差別。數個世紀以來,牧師在主日從事的工作幾乎從未改變:宣講福音,教導聖經,主持聖禮,並獻上禱告;但是主日之外所做的工作,卻歷經了最徹底的改變,並且這不是一種進步,乃是一種背叛。
直至一百多年以前,牧師在主日之外所做的事情,與主日所從事的工作都是保持一致的。誠然處境有所差別:牧師不是和一群聚集的會眾,而是和一個或幾個人在一起,或者他獨自在研讀聖經和禱告;工作方式也改變了,不再是宣揚,而更多是對話。但是工作內容是一致的:發掘聖經的意義,建立禱告的生活,引導和促進靈命的成長。
歷史上有一術語專門用以描述這種牧養工作,即靈魂醫治。拉丁文中cura一詞的首要意義是“照顧”(care),並隱含“醫治”(cure)之意。靈魂乃人性中最基本的要素,因此靈魂醫治乃是在宗教和世俗的環境中,以個人或團體為對象,基於聖經原則並由禱告所塑造的關愛。它定意在核心之處作工,聚焦於那些最為關鍵的要素。
然而這一世紀以來,美國牧師們在主日之外的工作卻是經營教會;時至今日,我仍然記得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之時那種極為不愉快的印象,當時正好是在我被按立為牧師的前幾天。
那是在一次旅行的途中,同行的是一位我非常敬仰的牧師。我滿懷熱情與盼望地憧憬我的牧師生活。我對於牧職事奉內在的信念即將得到他人的認可,上帝的呼召、自身的抱負、他人的期待即將交匯在一起。在對有關牧師和神父前輩們的作品進行了相當廣泛的閱讀之後,我獲得一種深刻的印象,即牧師日常的生活首要關乎的是在會眾中間建立一種禱告的生活。在主日帶領崇拜、宣講福音和教導聖經,旨在使餘下六天生活中的日常繁忙,成為基督生命的見證。
就在我因著這些印象浮想聯翩之時,我們在一個服務站停下來加油。我這位牧師朋友善於交際,很快就和服務員談笑風生;你來我往之間對方冒出一個問題:
“你是做什麼的?”;“我在經營一間教會。”
再沒有其他回答比這更讓我感到驚訝的了。誠然,我知道牧職工作包括一些組織管理的職責,但我從未想過以這類職責來界定我的身份。然而,自我被按立為牧師的那一刻起,我發現周圍的牧師、教會行政人員,以及教區居民們,都是以這種方式來界定我的工作。我所拿到的第一份職責說明書中,完全沒有禱告的內容。
在工作中完成使命
我對於牧師身份的認識可以溯源於貴格利和伯納德、路德和加爾文、基德敏斯特的巴克斯特和小吉丁的費拉爾、赫伯特和愛德華茲、紐曼和懷特,以及布魯克斯和麥克唐納等等,儘管如此,我作為牧師在主日之外的工作內容,幾乎全然世俗化了。我不喜歡這種工作,在一陣迷茫與混亂之後,我做出一個決定,要成為一個以靈魂醫治而非教會經營為第一要務的牧師,並且在牧養事奉方面,我要接受那些古聖先賢而非當代牧師們的指引。幸運的是,一路上我不乏同人相伴,會眾之中亦有人樂意與我一同努力,改寫我的牧師職責說明書。
需要明確的一點是,靈魂醫治並非某種具體的事工形式(就如醫院專職牧師或教牧輔導之類),而是牧養事工的本質屬性。它並非要將牧養事工窄化為靈修的層面,而是要成為牧師的一種生活方式,利用主日之外的各項活動、各類處境作為“原材料”來教導禱告和塑造信心,並準備跑完一生當跑的路。靈魂醫治這一說法,可以將世俗文化的影響過濾出來,並且能讓我們獲得那些古聖先賢和事奉同仁的支持,不論是平信徒還是牧職人員,只要對方確信連接我們主日宣講和平日門徒操練的,正是禱告的生活。
此外尚有必要說明的一點是,我雖然將靈魂醫治與教會經營作為比照,但我不想因此被誤解為輕看經營教會的事奉,我也沒有貶低它的重要性。事實上,我自己也經營一間教會有二十年之久,並且我一直努力著要把它經營好。
但是我經營教會的心態,就如同我和妻子一同照看房子的心態。有許多事情是我們必須反覆去做的,多數情況下(但也不總是如此)我們也帶著喜樂之心去完成;但是照看一座房屋不是我們的主要任務,我們的任務是建立一個家庭、在婚姻中成長、養育後代和款待客旅,過一個慇勤工作和適度休閒的生活。我所反對的在於把牧養事奉簡化為組織管理方面的職責,而不是反對這些職責本身,事實上我在教會中非常樂意與他人一同分擔這些事情。
毋庸置疑,頑固地抗拒人們的期待,好比一位十七世紀的堂區牧師一樣離奇古怪地從事牧職工作,顯然是行不通的;縱然這個行為古怪的牧師遠比現今時代的牧職人員更為明智和合乎情理。試圖恢復牧師主日之外工作的本質意義,必須顧及這個時代對牧師的期待業已世俗化的事實;要處理二者之間的緊張關係,需要不斷的談判、商討、實驗、面質和調試。立志以靈魂導航(guidance)為業的牧師,必須在那些期待他們經營教會的人群中去完成他們的使命。我們不免和那些未經深思熟慮就草率寫下牧師職責的人處於一種緊張的關係之中,但在這種堅定而又溫和的緊張關係中,我堅信我們可以恢復牧師當守的本職工作。
然而,那些決定以耕耘廣大的靈魂疆域為核心使命的牧師,並不需要進行離職進修。我們必須在工作中完成使命,因為我們努力使其脫離世俗化光景的,不僅僅是我們自身,還包括我們的會眾。和神學改革一樣,牧師職業的重整也是一個無止境的過程,其具體細節可能會因不同牧師和教區而有所差異,但根據我們共同的經驗,在教會經營和靈魂醫治之間至少有三方面的差別:主動權、語言和問題。
節選自《返璞歸真的牧養藝術》;小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