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慕溪
近期,電影《寄生蟲》在國內未映先火,引人熱議。影片猶如一幅階層固化的現實畫卷,著實戳痛了不少人的心。
然而,這是一部充滿象徵元素的電影,它本身的鏡頭語言所透露的,也許遠遠不止於對階層固化的批判。為了尊重電影本身,不妨讓我們進入台階、石頭、蟑螂和氣味幾個意象。
01
通往陽光的台階
電影一開始,鏡頭定格在一間逼仄而雜亂的半地下室中,窗外堆滿垃圾,室內堆滿雜物,哥哥基宇滿屋子舉著手機蹭樓上的Wifi,父母折著披薩盒賺取外快。
短短幾個鏡頭,將待業在家的一家四口窮困潦倒的生活狀況描繪得淋漓盡致。導演奉俊昊一向擅長用空間感來表現人物狀態, 從《殺人回憶》、《母親》再到《雪國列車》都是如此,而這部電影,更是充滿台階。

開場鏡頭陰暗、擁擠而雜亂……讓人有想要逃離的窒息感。哪怕是窗外的街道,一樣是擁擠而雜亂。

第二天清晨,哥哥拿著偽造的文憑拾級而上,走出家門。

穿過狹窄的街道,走進陽光裡。

一路向上,鏡頭拉遠,街道寬闊整潔,陽光明媚。巨大的場景與人物形成了鮮明對比,強烈的視覺衝擊暗示著主角身份與場景的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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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豪宅,拾級轉身,陽光極度刺眼。

敞亮的豪宅內部仍有台階。

影片前半部分,鏡頭隨基宇走過多處台階,而且光線、風景越來越好,地勢的高低直接呈現出地位的高低。
陰暗、雜亂和擁擠屬於地下,而陽光、格調和寬敞都屬於山上,山上的風光是男主一家可望而不可及的,因此他們依靠欺騙一步步向上爬。
後半部分,劇情急轉直下,基宇一家狼狽不堪。台階的呈現更是展露無遺。從基宇一家夜裡逃離豪宅,短短三分鐘,就有7、8個台階,近十個特寫鏡頭。
地位的懸殊帶來了生活體驗的千差萬別。“錢如熨斗,能把一切都熨平。”
一場暴雨,使基宇家流離失所,狼狽不堪,而富人家歲月靜好,陽光派對。基宇妹妹在捐贈的衣物裡找不到一堆像樣的衣服,富人媽媽卻在滿是衣櫥的房間從容挑選。
基宇看著開派對的窗外,臨時召聚的派對,卻有這麼多衣著光鮮、從容自然的人。他意識到,自己雖然身體上在這裡,可身份並不屬於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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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用冷靜克制的鏡頭語言直觀地呈現出這種階層的極端對立,卻沒有對哪一方進行刻意批判。不像很多電影所刻意營造的對立,富人一家並非為富不仁,也不是靠投機取巧來獲得財富和地位;窮人一家也並非好吃懶作、自私自利。
富人妻子看似單純,卻也偷偷在給基宇的錢袋中留下幾張。窮人太太看似凶狠,卻也甘願冒著極大風險給管家開門。管家看似心機深重,卻在死前坦言窮人太太是個好人……
人性的複雜讓我們難以宣洩對階層固化的不滿,無法將之歸之於富人的不仁或窮人的懶惰,這點讓很多人如鯁在喉。
這並不是說貧富差距、階層固化本身是合理的,它是極度不合理的、反人性的,是一個國家和社會應該努力面對和解決的。影片特別交代了韓國社會背景——經濟下行,貧富懸殊,失業率奇高,25個大學生搶奪一個干體力的工作。
導演奉俊昊接受採訪時也說,“這部作品的很多細節只有韓國觀眾去看才能真正感同身受……如果以韓國現實的人均收入計算,要買下這棟豪宅,可能需要547年。”
影片結尾,悲劇的發生也並非因為貧富相仇,導演沒有給出任何解決階層對立的方法,讓人和主角一家一樣陷入一種深深的無力和絕望。
02
擺脫命運的石頭
影片開始,基宇好友送來了一塊石頭,說它能他們帶來財富和好運。金爸連連點頭,這正是我們現在需要的。

石頭代表了改變生活的希望,它會成為這一家人拾級而上的墊腳石嗎?
也許是石頭給了基宇信心,離開富人家前,初嘗欺騙帶來的甘甜果實的他心生一念,又欺騙富人媽媽將妹妹聘過來。再接著是爸爸、媽媽,這個四口之家果然靠著欺騙平步青雲,成功寄居雲端。
然而,一場暴雨,就將這家人的癡想打回原型。

暴雨中,基宇回到家,發現石頭竟然飄了起來。導演使用超現實主義的手法,明明是厚實的念想和希望,卻原來是如此沒有質量。沒有現實的依托,原來一切都只是夢想。
但上過雲端的人,怎堪再次回到地下。石頭變成了慾望的執念。
避難的籃球場,爸爸為基宇: “你為什麼一直抱著那塊石頭?”基宇說:“是它一直粘著我。”

窗外,陽光明媚,富人們從容宴樂。基宇的心態徹底奔潰了,與富家小姐結親的道路太漫長,他等不了,他要現在。於是他再次拿起石頭。

欺騙引致爭競,爭競再起殺人之心。這塊石頭最終讓人走向瘋狂。諷刺的是,這塊石頭竟然成了絆腳石。基宇手一鬆,石頭滾落了下去……

這塊帶來好運的石頭最後竟然成了帶來厄運的凶器。

起於一念之貪,由欺騙、爭競再到殺人,這條想要快速到達雲端的道路卻通向了深淵。
確如聖經所言,貪戀錢財的人“用許多愁苦把自己刺透了。”(參 提摩太前書6:10)代表慾望的那塊石頭縱然能帶來財富和好運,也無法讓自己的生命加增一點質量。
“下流人真是虛空,上流人也是虛假,放在天平裡就必浮起,他們一共比空氣還輕。”(詩篇62:9)
財富並不能加增生命的價值,反而蒙蔽了人的雙眼,讓人有色地看待一切。甚至在他人還沒有異樣地看我們時,我們已經為自己的價值貼上了標籤。
03
見光四散的蟑螂
影片開始,金爸在打蟑螂。

一家人在殺蟲煙霧裡像打不死的小強,滿屋的煙霧絲毫不影響金爸聚精會神地折披薩盒,此時的他旁若無人,從容嫻熟。小強這時代表了底層人民忍受苦難的堅韌與勤勞。
一家四口在屋主外出後縱情飲酒,暢想生活。然而金媽關於蟑螂的言論深深激怒了金爸,將他一下打回現實。

屋主回來,在沙發上嬉戲調侃,金爸則躲在桌下,不敢喘氣,像極了蟑螂。

燈光亮起,金爸一動不動的樣子更是如此。

蟑螂的比喻與片名一致,表達了貧民一家在富人對比下的悲慘窘迫的生活狀態。
然而,人又怎麼能是蟲豸呢?又怎麼可能甘為寄生蟲呢?其實它是主角一家在接觸上層後的主觀感受,而且更多是自己烙在自己身上的印記。這印記,對基宇是“離不開”的石頭,對金爸,則是揮之不去的氣味。
其實,一開始,外在環境的窘迫並沒有將這一家打垮,他們堅強樂觀,在嘈雜、煙霧和陰暗中堅韌地活著,在趕走醉鬼時互相調侃,沒有太多抱怨與不滿。
而山頂豪宅的場景刺痛了他們,過度的陽光讓他們開始鄙棄自己的生活狀況,從此慾望叢生,妄想快速爬向雲端。
其實,沒有人嘲笑或覺得他們是寄生蟲,哪怕到最後富人都沒有發現真相,只是他們自己的心態已然開始崩潰。
04
消散不去的氣味
然而,完美的表演和欺騙並沒有給他們帶來踏實,反而帶來了更多的窘迫和困境。最終,氣味還是出賣了他們,戳傷了他們敏感的自尊神經。
似乎沒有惡意的捂鼻,一次次刺激著金爸的自尊。

富人爸爸的捂鼻成為壓傷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金爸殺心已起,慘劇釀成。

最終導致金爸殺人的其實並不是仇富,而是尊嚴嚴重受損的結果。富人爸爸的舉動雖然有些貶低人,但也罪不致死。可悲的是,捂鼻子是一種階級差異的外顯。
對於富人,因為優渥的環境,會做出一些無意識的舉措,而對於窮人,這些行為常常顯得極度缺乏同理心和充滿鄙夷。
加上金爸此刻的心態變化,這種舉動在他心裡就更變成不可容忍的踐踏尊嚴的行為,最終釀成慘劇。

階層固化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尊嚴受損,而且這種受損,常常是主觀心理和客觀環境交互的結果。
階層固化下,富人的無意識或為富不仁,和窮人的敏感或偽裝,一方面是金錢至上的社會帶來的,一方面又是人尊嚴和價值的旁落和忽視造成的。
階層固化之上,導演探討的是更本質的一些議題,那就是尊嚴的輕賤。導演在韓國的一次試映會上直言,“這是一部關於禮儀和尊嚴的電影。”
05
尊嚴如同空氣
金錢至上的社會,人們常說,窮人是沒有尊嚴的,尊嚴是奢侈品。然而影片告訴我們,尊嚴是必需品,是賴以為生的空氣,是人類靈魂中不容踐踏的。
當它真正受到威脅時,我們才發現它有多重要。正如俄國教育學家馬卡連柯所言,得不到別人的尊重的人,往往有最強烈的自尊心。
貧富差距的社會,尤為缺乏同理心和尊重。特蕾莎修女說,“除了貧窮和飢餓,世界上最大的問題是孤獨和冷漠。最大的窮人是不被需要、不被愛和不被關心的人。”
她尤其關注人的尊嚴,有一次,她在路邊看到一個垂死的人,不顧骯髒地將他抱到救助中心,修女問她,“這個人馬上就要死了,幹嘛還要佔地方,浪費資源。”
特蕾莎說,他這一生也許都沒有人正視他、關懷他和傾聽他,我想讓他至少在死前最後能得到注視,關懷和聆聽。
這不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嗎?

其實,我們的尊嚴不是賺取的,是早已經被賦予的,只是需要被正視和尊重。美國《獨立宣言》說,人人受造而平等。
這意味著,人們被造物主賦予了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而“人人受造平等”其實來自於中世紀的神學家格裡高利,他宣告人類的價值來自造我們的上帝。這句話在黑暗的中世紀猶如一盞明燈,指引了無數人前行。
如果我們是被造的,那我們作為人的尊嚴和價值就有了真實的基礎,誰也奪不去,而假如我們只是信奉達爾文主義進化論,那麼“寄生蟲”就會給我們帶來最大的身份危機。
階層固化的解決雖然一時遙不可及,但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在每個時代都需要來自造物主賦予的尊重和愛。在對造物主的敬畏下,富而謙卑,窮而自重,愛人如己。
— 完 —
作者簡介:
慕溪,出生於基督徒家庭,現於加爾文神學院深造。業餘愛好寫作,個人異象是教牧關懷和神學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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