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宗教的人更聪明吗?
理查德·道金斯这批“新无神论者”正在拍掌欢呼,他们一向称自己是“聪明的一群”(Brights)。
今年5月,英国《展望》杂志评选出了2013年65位“世界思想家”,牛津大学进化论生物学家和无神论行动分子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名列榜首。《展望》说,道教授在互联网上极受欢迎,推特的追随者超过50万人,他利用这一平台攻击宿敌——宗教,并推广科学和理性主义。面对此研究结果,相信不少人会下结论说:这证明了,信仰宗教的人多半是低智能的;或无神论者比较聪明;或宗教是反智的。
许多人直接从数据的“相关性”解读统计数字,他们不知道,“相关性”不等于“因果关系”。例如,从这句话“99%生结肠癌的人都使用手纸”,下结论说“使用手纸会导致结肠癌”。如果你觉得这个推论很有问题,其实这正是“无神论者比较聪明”这种推论的思考方式,那是不经过逻辑分析而直接接纳“英雄所见略同”的思维方式。
罗切斯特的研究者了解这点,因此,他们在文中列举出智力与信仰宗教有负相关性的三种可能因素。他们并认为,这三种可能因素有个共同前提:“宗教信仰是非理性的,不立基于科学之上,不可验证。因此,对那些自认‘懂得更多’的聪明的人来说没有吸引力。”
这个“共同前提”反映了一个现实,自二十世纪以来,美国的学术界和精英文化逐渐为“自然主义”和“世俗主义”的主流思想所引导。这种文化氛围成为一种权威,指导人们的思想和信念。
例如,刚去世的芝加哥大学著名政治哲学家Jean Bethke Elshtain女士,她在大学里抛弃基督教信仰,后来又回到基督教信仰。她回忆自己这段心路历程的讲话非常有代表性:
“我缓慢但稳步地逐渐加入那伙人群,责骂有宗教信仰的人。我决定不要像那批宗教徒一般轻信。他们当然有信仰的自由,然而,我可是受过大学教育的。在大学里我学会了怀疑,我也变成了一个怀疑论者,跟随那些教授们的脚步。”可见,文化的侵染是缓慢的、无形的,可是,它让人形成一种直观,不需要经过理性思维就已经有了立场和答案。
2007年,邓普顿奖获得者查尔斯·泰勒(Charles Taylor)在他当年的巨著《一个世俗的时代》里宣告,西方已经进入了世俗时代,而且这个转变不是渐进的,乃是许多新力量不断互相作用的总合。他从宏观的角度分析说,这个转变是从宗教改革推翻“一宗独大”的局面开始。人类一旦有了选择的自由,就会同时产生正面与负面的后果。
其实从古到今,有无数高智能、有学识、虚心、客观的人是有神论者,因为从理性思维与科学知识出发绝对无法证明宗教是不可信的。也就是说,许多拒绝宗教的人并非从理性与智力得出“宗教不可信”的结论,而是他们的社会认同和文化认同让他们更容易选择不接受宗教信条。
现在让我们回头看看,该文的“共同前提”中对宗教信仰的描述:“宗教信仰是非理性的,不立基于科学之上,不可验证。”这段描述是否接近事实?这或许是很多人心中的问题。
如果说拒绝宗教信仰的“聪明人”对宗教信仰的看法有一个共同前提,那么,信仰宗教的人却各有不同的原因和路径,绝对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宗教信徒注重感情的依归,凭借“感动”和“直观”做判断,并不诉诸理性思维,有人甚至是迷信。这种人在任何宗教里面都有。
其次,论到理性思维以及科学的知识与方法,这两者并不能提供人类所有的知识。例如,历史知识就是无法重复做试验的。所以,如果认为“仅仅这两者才可以提供有用的知识”,这个立场本身就不符合它自己的要求,因为它不是理性推理与科学方法所能验证的,所以它是自我矛盾的。
任何坚强的信念必须不能是违反理性的,不能建立在迷信的基础上。以基督教而言,基督教绝对不是建立在非理性、反科学的基础上。许多信仰基督教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的思辩过程,他们认识到:理性思维和科学与基督教信仰间并没有冲突。
同时,我们必须认知,“理性至上”、“科学万能”或是“人定胜天”的观念也是一种“信仰”、一种“神话”、一种“暴力”。历史证明,这种“信仰”(信念)的影响常常是灾难性的。人类必须足够谦卑,认识理性思维与科学知识有其限度,人的能力也有其限度,并不能提供一切答案,否则人类早已进入大同世界了。
人类必须承认,我们对真理、对知识,甚至对我们自己的认识非常有限。我们越是对宇宙这个外太空,以及人心这个内太空有所认识的人,会越发感觉到宇宙和人世间充满了奥秘,是我们不能完全掌握的。我们因此也会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有涯”和渺小,不会狂妄地以为自己已经拥有真理,欲“与天公试比高”了。
人们早已知道,在实际生活里,理性分析的能力固然重要,但并非决定快乐与否、成功与否,或是有没有道德操守的因素。有稳定的情商、有洞察力的智慧、做事讲究诚信、做决定有成熟度等,其实这些因素对人的社会适应力和成就更为重要。1976年,卡内基梅隆大学公布了一项研究结果,发现在财务上成功的人有85%是根据“人体工程”的技能,就如:自我调适、沟通、协商、领导的能力,而仅有15%的因素是依靠技术性知识、智商和分析能力。这个发现已被广为接受。
Miron Zuckerman在文章里说明,性别以及教育程度与宗教信仰间没有相关性。与此对照,我们从2007年“社会科学研究评议会”的研究发现,近年来美国上过大学的人信仰宗教的比率比没上过大学的要高。这批学者作出惊人的结论:“学术界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世俗主义的堡垒。”这或许是个新气象?
许多人虽然不情愿接受宗教的规范,但并不等于他们的内心没有灵性的追求和渴望。我们不能把不经常参与宗教活动等同于信仰世俗主义或自然主义。有很多迹象显示,21世纪的人开始更多对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主义和世俗主义产生疑惧。
查尔斯·泰勒在《一个世俗的时代》里也指出,人类基本上是个“灵性”的生物,有灵性和道德判断的需求。缺少了宗教面和道德面,人类社会将是病态的,人心将是空虚的、彷徨的。
今天的人类社会缺乏的不是理性分析的能力,我们缺乏的是责任感和同情心,以及采取相应行动的道德勇气。这可能才是我们今天最应当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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