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你聊聊自恋这回事

本文首发于《房角石周刊》微信号：icostone

自恋致死的故事，最著名者莫过于纳西瑟斯(Narcissus)的故事。在希腊神话中，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凡见过他的少女，无不倾心。可是纳西瑟斯性情高傲，没有一位女子能得他的青睐，总是对倾情于他的少女不屑一顾。一天，纳西瑟斯来到一个水清如镜的湖边，看见水中有一张完美的面孔，就是自己的倒影。他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日夜在湖边守护，不饮不食，不休不眠；时而伏在湖边，时而绕岸漫行，目光始终不离水中的倒影。终于，纳西瑟斯因迷恋自己的倒影，死在湖边。纳西瑟斯爱上了自己，天天守护着自己，注视着自己，从爱慕到迷恋，从迷恋到死亡。

纳西瑟斯使我想到年少时的自己。那时我每天都要在镜子面前留恋一会儿，注视着自己的脸，用梳子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发型。现在的人则改为自拍了，据统计，女孩平均每星期自拍5个小时，每天至少拍三张，每张至少花14分钟。2015年，美国因自拍而死的共12人，或自拍时掉到水里淹死，或自拍时被火车撞死，等等。比当年鲨鱼吃掉的人还多。可见自拍比鲨鱼还危险。为了国民的安全，俄罗斯甚至发行了一本自拍安全手册，罗列了各种危险场景，谨防自拍致死。纳西塞斯和自拍者都是自恋者，他们因迷恋自己的外貌而死，但更多人在对自己精神的迷恋里死去。就本质而言，自恋终归是精神性的，也是致死的疾病。

什么是自恋？自恋即是自爱，以自我存在为最高价值。所以，自恋也是自我价值认同，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态度。

有的人自恋很明显，像罗马皇帝尼禄，他只有二流的唱腔，却认为自己是最伟大的艺术家。有的人则很隐藏，像暗嫩，以为自己最爱的是妹妹他玛，其实他最爱的是自己的情欲（撒下13章）；有的人自恋很诡异，像敬拜偶像者，以为自己在敬拜神，其实是将自我投射在偶像身上，所敬拜的乃是自己（徒17：29）。有的人则表现很光明，像没有归正之前的保罗，以为自己在为主发热心，其实在为自己的私欲活；人的自恋行为各式各样，以上例举仅是冰山一角。

但可以肯定的是，人人都是自恋狂，有的疯狂于外面，有的疯狂于内心，有人自恋得优雅，有人自恋得粗野。优雅者犹如仕君子，暗恋自己出口成章，又满有仁义道德；粗野者犹如武夫，喜欢自己一身蛮力，爱耍刀弄枪逞强。仕君子往往看不起武夫，认为其粗野不识周公之礼。武夫也往往瞧不起仕君子，认为其优雅仅是一本假正经。两者仅是活法不同，本质都是自恋狂。虚无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也是这样，虚无主义者像和尚：我是虚空的，自恋是不好的，所以我要“休掉”我。但经过了千辛万苦的修炼，最终恋的还是我；现实主义者像演员：我是真实的，演戏或不演戏都是我，管他是我还是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台上还是台下，只要能有益于我。所以，抛弃自我，专心为我，终究都是一场自恋。

自恋也是一场自我价值的寻觅和实践。自己作为价值判断者，也作为被判断者。这是否意味着，人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才有价值判断的诉求。如果是，人就不是价值判断的标准和对象，仅是一个需要被赋予价值的存在者。保罗对活得像哲学家的哥林多人说：用自己度量自己，用自己比较自己，乃是不通达的（林后10：12）。可以说这是保罗对最有智慧之人的断言。人企图评估自己时，已证明自己是个没有价值的人，也表明一定有终极的价值存在。上帝才是唯一评断和审判人的那一位。当始祖亚当背弃上帝这终极的价值存在，企图将永恒的价值从上帝那里转移到自身时，就堕落在自我里面。

堕落可以理解为失去从前存在的价值，所以，亚当的每个子孙，终身都在迷恋没有价值的自我。每个人都活得像纳西瑟斯，对自身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绝望。用尽平生之力想获得自己，却又够不到自己。从我到我才是最远的距离，最大的鸿沟，近在咫尺，远如天涯。我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虚幻，幻想时是那么的完美，但指尖轻轻一触，我就破碎了。我只能在幻想中注视自己，而不能触及自己，触及自我就是地狱，也是绝望。克尔凯郭尔说，绝望是致死的疾病。但我说，希望也是致死的疾病。纳西塞斯在绝望和希望的交织中死去。他不能没有希望，也不得不绝望，绝望和希望像火与冰那样榨干了他的生命。我们都是纳西塞斯，一生都在注视水中的倒影，在自恋这致死的疾病里，等候死亡来了结一切。

治死对自我的爱恋，从而获得自我拯救，这几乎是宗教和道德的最高诉求。但这是一个错误，我怎么能治死我呢？佛教最高的境界是抛弃自我，但它最大的错误也在此，我怎么能抛弃我呢？自我像一张蜘蛛网，你越想挣脱他，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强大；自恋是一场割不断理还乱的情话，我对我的爱恨情仇，也是自爱自恋的反映。人已经陷在自我里，谁能救他出来呢？我已经卖给罪了，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死亡推动我们情不自禁地自恋，自恋是自我的丧钟，也是对生命的留恋。当我们察觉到自我逐渐被吞噬，感受到自我已沉落深渊，不可抗拒地跟随死亡的脚步，自恋就成为非如此不可的情怀，也成了我们永远的哀歌，越唱得婉转动听，越临近阴间之门。不为物喜，不为己悲，这高超奇妙的道已不能抚平动荡不安的心，除非恩主再次垂怜，否则谁也无力收回这注视自己的目光。

拯救之光和救赎之力在于自身之外，在于创造生命的主，这不仅是获救之必然的方法论，更是每一个诚实对待生命者的体验。道成肉身的基督正是上帝垂怜世人的见证，祂是脱离自恋之罪的良药和榜样。在基督的死亡里，我们消除了死亡，在基督的复活里，我们得着了复活。死亡被复活所吞没，生命成为永恒，必死之我超越了自身的价值，将生命之锚牢牢地系在生命之主——不改变的上帝那里。不要再自恋，因我们在爱上帝的时候，可以学会爱自己；不要再自卑自傲，因我们在敬拜上帝的时候，可以体验到存在的价值。因为万有本于祂，依靠祂，也归于祂，愿荣耀归给祂，直到永远。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