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他们,如何变为爱的天使
2013年夏天,南台湾灼热的下午,阿嬷丧礼悲戚的氛围中,亲友们陷入一片沉思。照顾阿公的另一半走了,如今谁来照顾患病的阿公呢?阿公的二子一女,分别散居在台南、高雄和美国,又各有自己的家庭与工作,无法全心来照顾⋯⋯
姑妈的眼神扫向伫立在灵堂一角的太志和捷思,蓦地朝小两口走来,“你们能留下来照顾阿公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两人面面相觑。原本是随父母回台奔丧,尽孙辈的孝道,没想过这样艰巨的责任会落在自己肩上!尽管太志过去在日本,有多年照顾老年病患的工作经验,但是新婚不久的他们,有着诸多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惊讶错愕间,两人并未当场对姑妈的提问做太多表示。待回到美国后,太志与捷思决定为这件事好好祷告。
捷思从小在美国生长,与阿公和其他在台亲人并没有太多交流。还记得小时候,每次爸爸与阿公通电话,叫捷思和阿公说话,她总是害羞地躲起来。感觉上,阿公也从未参与过捷思的生活,生日、学校毕业等特别日子,阿公从未给她祝贺或礼物;更遑论其他鼓励与建言。总之,阿公对捷思而言是陌生的。既然没有太多的感情互动,如今又何来照顾的意愿呢?
另一方面,刚结婚的太志与捷思。正处于人生另一阶段,经济不算宽裕。一下子要放掉手中的工作,去异地照顾一个老人,岂不一时之间让生活脱序?加上太志刚拿到绿卡身份,更是不宜在美国境外居留太久。种种考虑似乎都限制他们到台湾的可能性。
然而说来奇妙,越为这件事祷告,太志和捷思心里越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催促,“你们要先求神的国和神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两人似乎在心灵深处双双感受到:远赴地球另一边,去照顾阿公是上帝的托付,而且这是一个能将福音传给其他亲人的好机会!
当太志与捷思公布他们的决定时,听到的人无不称赞他们难能可贵的“孝心孝行”,但是两人心里清楚,若非上帝将爱阿公的心意放在他们里面,凭借自己有限的爱,是无法做到的。
初到潮州的前几个星期,因为有姑妈及外劳的协助,照顾阿公并不如想象中吃力。太志与捷思因此有机会与阿公建立关系,并观察他与外界互动和生活自理能力。两人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虽然姑妈常在阿公身旁看顾,但是彼此没有太多互动。常见的一幅景象就是姑妈看着电视,阿公则落寞地独自在旁静静坐着。姑妈认为身体各部位功能均已退化的阿公,就像小孩子一般懵懂,无法思考,凡事只要给予指令,叫其照着做即可。
可是太志却看出阿公的无助与孤单,两个年轻人决定突破传统,建立以“爱为主轴”的看顾原则。纵然阿公行动言语有限,心智像孩子,但是身分仍为大家长,太志觉得仍要尊重他在家中的地位。
由于阿公曾受日本教育,熟谙日语,太志的出现,使阿公黯淡的世界突然多了许多色彩。每晚在阿公就寝前,太志会拉着椅子,耐心地坐在阿公床边,用日语和他聊天话家常。起初,阿公只是静静地听着,渐渐开始阿公夹杂台语与日语地与太志天南地北说起话来,捕捉往日记忆点滴!
太志根据自己多年在日本照顾老年病患的经验分析,看护者若能把病患看作正常人,并且经常和他们有“心对心”的交谈,对病人与外界接轨是有正面帮助的。太志说,病患虽有心智及行动上的退化,却不表示他们失去思考能力,给予他们一定范围内的选择权,反而能提升病患的自信和与外界连接的能力。
以阿公为例,原本就有的失眠问题,如今因为每天睡前与太志的互动谈话,而大获改善。太志不用命令式的语调与阿公对话,保留给他做选择的机会,即使选择错误,阿公也能从错误中学习,使其思考能力得以持续被刺激。以往每晚要起床四、五次,现在几乎一夜睡到天亮;生活起居上,阿公也变得独立开朗,不但可以自己吃饭,脸上也多了笑容。
一次在教会献诗,太志与捷思高唱《我宁愿有耶稣》后,俏皮地问阿公:“阿公,我们唱得好不好?”向来,老人家听诗歌时,总是面无表情,但那天居然转身看着他们,微笑点点头,表示赞许!太志和捷思看见自己播下的爱籽,在阿公心里开花结果,心头感恩如泉涌般澎湃!
当然,照顾阿公绝非步步顺利,太志与捷思面临最大的两个挑战,一是与姑妈间的沟通问题,其次便是有限的经济来源。
姑妈是照顾阿公的灵魂人物,她果断权威的处事手法,固然有效建立起看护阿公的流程,但是她的守旧主观却让太志和捷思在整个过程里,频频受挫。
在看护阿公初期阶段,由于太志申请绿卡,所以捷思必须随太志回到原居地日本做短暂停留。等他们返回屏东,才发现期间阿公因不慎从楼梯摔下来,每天被迫卧床长达十五小时。没过多久,老人家又并发肺炎,一度身体陷入危急状况,不料,姑妈将这些责任归咎于太志与捷思,断定阿公罹患肺炎,是因他们疏于看顾所致。面对姑妈的指责,两个晚辈虽然心里难过委屈,但为避免与姑妈发生冲突,只有无奈地把苦水往肚里吞。
此外,在许多照顾阿公的保健方法上,双方也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例如,阿公发烧时,姑妈坚持用传统疗法,给阿公穿上长袖长裤,全身裹得密不透风;而太志与捷思则认为舒适透气的服装,会让病人好得快。另一方面,姑妈将阿公的卧室安置在二楼,太志与捷思则觉得阿公的卧房应被安置在一楼,不仅让阿公活动自如,也便于护理人员照料。经常,双方就为了这些细节出现意见不合的情况。为了让阿公得到最妥善的看顾,捷思决定与姑妈做一番深谈。
捷思诚恳谦卑地向姑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并强调她和太志的见解因受西方文化影响,难免会有与姑妈相左。然而他们的出发点,单纯是基于对阿公健康的考虑,丝毫没有要与姑妈作对的意思。他们尊重姑妈长辈的身分,并理解她根据传统的坚持,但却希望姑妈也能体谅他们的立场和文化认知上的差异,让彼此日后能在互信的基础上,同心来照顾阿公。
这次谈话,虽然没有完全解除姑妈的主观意识,但是却大大纾解两方因误会造成的隔阂。太志与捷思从中领悟到一个道理:谁对谁错并不重要,有时懂得退一步放下己见,反而能维系一份珍贵的和谐关系。
小两口知道,他们到台湾的最终目标,不是与姑妈在照顾阿公这件事上,一较高下,或一争输赢,乃是期盼透过潜移默化的步骤,更新姑妈心意,或许有一天能把她带到上帝面前!若是他们一味坚持自己的做法与经验,可能会适得其反,阻碍双方沟通的管道。
姑妈原本从小在教会长大,所以在信仰认知上,并非完全空白,然而由于她和基督徒叔叔间的误会,让她对基督教有某种程度上的偏见和排斥。平日,太志与捷思并未勉强姑妈和他们一齐去教会。有一次特别聚会,两人试着邀请姑妈参加,没想到她竟欣然前往,还乐在其中,让太志和捷思极为振奋!
姑妈和叔叔之间的不和,让太志与捷思看见阿公家里缺乏一层和睦的关系,而这样的缺憾,是惟有靠“爱”才能解决的,于是两人有个愿景:希望能担起“和平天使”的角色,为阿公家里亟需补强的关系献上己力,重建一家人应有的和乐。
凭借着倚靠上帝,太志与捷思克服许多难题,顺利完成照顾阿公的“阶段性”任务,于2014年7月返美处理重要事务,若是情况许可,两人预计2015年初,要再回到潮州陪伴阿公。
七个月与阿公的朝夕相处,让太志与捷思经历“施比受更有福”的真爱,和上帝信实丰富的供应。太志曾经一心以考进医学院作为人生的目标,但是上帝似乎有意让好事多磨,好多次他沮丧地问上帝,“为什么?”然而回头来看,上帝的计划更美善,因着他之前看护老年病患的经历,和能说日语的背景,如今反让他成为照顾阿公的不二人选。
在世人眼里,阿公是个凋零病重,无佳形美容的老者,然而在上帝眼里,阿公是个至宝至尊的孩子。上帝借着两个单纯朴实的年轻人,跨洋万里,把爱传进阿公心中,让已经冰冷无指望的干井,涌现了生命泉源。
当同年龄的人汲汲为自己未来筹算规划时,太志与捷思却选择体贴别人的需要,情愿放下对未来的生活憧憬,抛开经济不宽裕的忧虑,来照顾病中的阿公。虽然没有丰盛的物质作为酬劳,但是他们得到的奖赏是那种满溢于心的富足喜乐,是生命换生命的价值超越。当他们愿意降卑自己来服侍他人时,太志与捷思清楚看见,生命的本质不在乎形式,而在乎内里蕴含的爱。
原文标题:《越洋跨代活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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