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圣餐面面观，从更宽广的普世教会视角来看！（下）
作者：林伟清
疫情到现在为止已经5个月了，从1月底国内疫情爆发开始，大多数的教会就开始全面走向线上，线上礼拜、线上小组、线上祷告会、线上讲座、研讨会如火如荼。大家基本上一下子就接受了线上礼拜，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对于网络圣餐[1]，大家观点和立场各异，争议不小。
据笔者观察，大家的态度可分为三类：1）全盘接受的，这些人相信：“网络圣餐”不是“虚拟圣餐”，而是真实的圣餐；2）坚决反对，这些人认为：这是信仰的原则底线，是不能打破的原则；3）探索观望的，这些人拿不准网络圣餐该不该做，但也会做些尝试，体验一下。当然，还有不少人处于第一种和第二种态度之间，他们有自己立场，但也接纳另一方的立场。
本文集中讨论前面两种态度，最主要的目的是：对比普世教会不同的宗派、神学传统，包括新教、天主教和东正教，对圣餐的不同态度及其背后的神学与牧养实践考量；希望能给中国教会在面对这个议题提供一个更宽广的视角。
总体来说，笔者认为：圣餐是基督教信仰所独有的，是不与世俗世界共享的属灵记号（不像十字架）；它整全地体现了基督信仰的本质内涵——包括信仰本身和信仰的群体，属灵的和属物质的，在地的和在天的。
因此，笔者对于“在线圣餐”并不全然否定，也不全然拥抱。教会的“在线圣餐”必须在群体的聚集中发生，但这个群体聚集不一定是教会全体，可以是教会的小组，至少3个人。读者可直接跳到最后一部分查看：当下大公教会视野下的实践建议。
因本文较长，有12,000多字，故分成上下两篇发布，两篇的行文结构如下：
上篇：新教各个宗派的不同立场及其神学考量【本文】
-全盘接受/支持：神学依据
-反对/不支持：4个经典理由
-对改革宗传统的两点回应
-新教“在线圣餐”争论的缩影：联合卫理公会
-对新教不同宗派争论的观察与反思
下篇：东正教和天主教的立场及其神学考量【二条】
-东正教的礼仪神学：为缺席者而存在
-天主教的感恩祭：教会是实实在在的
-东正教和天主教传统带来对疫情下圣餐的反思
总结：当下大公教会视野下的8点实践建议
上篇“新教各个宗派的不同立场及其神学考量”谈到，新教不同的信仰、神学传统中对“在线圣餐”观点各异的争论，看起来很不一样。
但其实，在新教普遍以圣道为中心的崇拜礼仪传统中，圣餐礼的执行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乃是传讲真道。因为圣礼是那不能看见之道的可见彰显，圣道才是中心，是本质，而不是圣礼。
所以，如果这种圣道为中心的崇拜礼仪结构不改的话，某种意义上，没有举行圣餐礼对新教的教会来说，在神学上挑战不是很大。笔者同意公号作者leaptheloop的判断，他也认为：从神学自洽的角度，按比较宽松的意义上来说，新教的教会都可以透过网络，由牧师祝谢，齐领圣餐 。[1]
但教会历史告诉我们，在宗教教革之前，教会的“主日崇拜”是以圣餐为中心的。严格来说，他们称这聚会为“感恩祭”。圣餐不单是崇拜的中心；圣餐就是崇拜聚会。[2]现在的天主教会和东正教会还是以“圣餐”为中心的，教会崇拜的生命乃是围绕“圣餐”展开的。那么，他们是如何看待在线圣餐的呢？
01
东正教的礼仪神学
先说说东正教的传统，以下的内容主要来自John Zizioulas在3月份的一个公开访谈[3]，他是目前最有影响力的正教神学家之一。
他一直以来都宣称说：没有圣餐的教会就不再是教会；而且在正教传统中，没有私密的礼仪private Liturgy（译者注：这大概对应于天主教的弥撒）。在正教的礼仪神学里，有一个特定的理解是：教会的礼仪（Liturgy）本就是为了这个世界而设。礼仪也是为了那些因故缺席的人而设的，只是在当下的处境中，每个人都成了缺席的。
所以，他不认为应该为了阻止病./毒的传播而完全停掉圣餐。当下最好的决定是在卫生、健康许可的情况下，由一个司祭和两三个人一起在教堂施行礼仪；而不是直接关掉教堂，没有礼仪的施行。虽然只有极少数的人，但终归教会还在；在圣餐（Eucharist）中，会众纵然不多，但强过一个都没有。
他特别指出，在礼仪中，教会没有全部参加没有关系，因为本来教会的聚集就不可能是所有人都参与的，总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缺席。出席的人要意识到自己是代表了那些缺席的人，要为他们祷告。
John反对把礼仪的过程透过电视或者网络播放，因为在他看来，会众只是观看，并且还坐着观看是不敬虔的表现。
对于这种情形下，教会对信徒的属灵引导，他认为：让信徒呆在家里祷告；教会可以提供信徒其它适切的经文、祷文，让他们可以在家阅读。但不要提供礼仪的内容，因为礼仪要求身体的同在Presence，任何人都不能从远处参与礼仪。
02 天主教的感恩祭
天主教教义认为，圣餐（笔者注：天主教称作“感恩祭”）是教会生活的中心。当下对在线圣餐的态度，笔者主要从现任教宗Pope Francis的教导来看，一般认为他的教导就代表了天主教的官方立场。
教宗在4月17日的讲道“与主相识”（Familiarity with the Lord）中，清楚地警告在线弥撒的危险，他说：“基督徒与主相识，是亲密的，个人的，但总是在群体里；若没有团契相交；与主相识，若没有饼和杯，与主相识若没有祂的教会、没有祂的百姓，没有祂的圣礼，是危险的；不小心会变成一种诺斯底式的相识”。
在早晨的弥撒中，只有和他在现场的人可以领受真实的饼杯，而在线上没有到现场的人只能观礼，领受属灵的圣餐（Spiritual Communion）。在讲道中，他清楚地指出媒体的危险，虽然人数众多，看起来在一起，但并不真实地“在一起”。“这不是教会”，他说，“这是主所允许的艰难时期的教会，但神眼中的教会是有百姓和圣礼的，一直都是如此。”
他诚实地说到自己有一次要去一个空无一人的大教堂主持弥撒时，是如何被他的一个主教责备而归正的，“小心别把教会变得虚拟的，对病毒过敏的；不要把圣礼变成虚拟的，不要把神的百姓变成虚拟的。教会，圣礼和神的百姓都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他说，“虽然在当下的处境中，我们只能这样与主相近，但要勇敢地探出头来，不要再呆在管子里。”
03 东正教和天主教传统带来对疫情下圣餐的反思
1. 有着悠久信仰传承和严谨组织架构的教会，对“可不可以在线圣餐”这个问题的认识和判断上，清晰而明确：不可以。他们都认定教会的“在地性”是本质的特征，是不能妥协的底线。没有什么争吵，也没有什么不合一。虽然两者对少数人参加的圣礼的意义理解有所不同，但都拒绝线上私下领受圣礼，而同时充满了教牧的关切。
2. 东正教圣餐神学中出席的人代表缺席人的神学思想，思路有点类似保罗的代表基督论，可以为教会中的小组圣餐提供启迪。有人认为在小组内举行圣餐也存在危险，主要从守护圣餐和防备错误教导的角度；但这一点极大丰富了小组圣餐的属灵内涵。
3. 天主教清楚地区分线上和线下的不同，并界定当下教会的处境和事奉是非正常状态，在线弥撒"不是教会的"，这为将来教会回归到正统、正常的轨道做了铺垫。如果没有这方面的警觉和预备，信徒一旦把疫情期的做法当作是信仰的标准，以后要校正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除非教会真的把疫情期的做法当作是未来的永久“新常态”。
总结：当下大公教会视野下的8点实践建议[4]
到此，我们已经了解当下基督教三大分支：新教、东正教、天主教，对于疫情下“在线圣餐”这个主题的态度和做法。笔者已经指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可否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更深入的圣餐论、教会论的问题。那么，面对疫情下的在线圣餐这个问题，新教的教会在做决定的过程中，有哪些关键点是值得深入思考的，有什么替代性的牧养方案是值得尝试的？
1. 更深入地理解圣餐的意义，要恢复圣餐在教会崇拜中的重要地位；清楚地界定圣餐和圣道两者之间的关系。
2. 圣餐元素是真实可吃可喝的饼和杯，不是只在屏幕上可见但不能享用的电子信息。圣餐的物质性是不能妥协的底线。
3. 圣餐的群体性特征是要坚持的。笔者不认为线上的在一起满足了圣餐的群体性要求，相反，笔者认为：流量媒体不能取代肉身团契的实在性，无论它多么高效广阔。神已经做了榜样：祂没有使用其它更便捷、有效的“在线”方式带来救恩，宣扬福音，而是差派了祂的独生子降生来到这个世界，死在十字架上、复活、升天而成就救恩；然后差派一个个的门徒以人传人的方式去传扬福音。要说明的是，这一点不是要否定媒体事工，笔者自己就参与其中。
4. 圣经作者清楚地界定媒体的局限。新约时代的新媒体就是书信，保罗有效地使用新媒体牧养教会，很多次他信到人没有到，但他多次表达自己迫切地想再到他们中间去（罗15:24，林前16:5，林后13:1，门22）。约翰多次说：纸墨不够，要当面谈论才行（约贰12，约叁13-14）。
5. 要看重合一，合一是教会的本质。每一个突发的事件和形势很容易撕裂原有的团契，要保守自己教会内部的合一；也要尽量和其它教会、宗派的合一。在圣餐的问题上，新教与天主教、东正教本来就很难合一；如今“在线圣餐”可能会使彼此之间的隔阂扩大。求主怜悯。
6. 可以鼓励不能线下领受圣餐的人做“属灵圣餐”的操练。这是一个古老的操练：透过默想圣餐，在内心培养一种对圣餐的热切渴望；虽然你不能领受圣餐，祈求耶稣来与你同在，就好像祂在圣餐中同在一样[5] 。
7. 可以效法清教徒在家里建立起家庭敬拜的祭坛，一家人（包括孩子）每天都来亲近神。这里有一个简单可行的家庭敬拜指南[6]。
8. 圣公会的神学性指引可以作为当下中国教会的借鉴：只要不是仅仅个人参与，而是有至少3个人的团契，经过教会的认可授权就可以举行圣餐。这一点用在“在线圣餐”具体的实践上，至少可以有两种做法——
- 参考初代教会Justin martyr 的做法：在教会能公开一点聚会时，让少部分弟兄姐妹一起领餐。然后，由教会牧师传道长老执事等人把餐中的饼杯分给其他弟兄姐妹（像家访一样）；这样能照顾到一些因种种原因无法在线以庄重的心领受的人。
- 主日的时候，信徒在不同地方聚集，以小组的方式在线敬拜，并领圣餐；举行圣餐的时候，有教会的同工（长老执事）在现场监督。如果同工不够，可以分批轮流到不同的会场，有教会的监督同工在场的时候才能领受圣餐。没有同工在场的小组，信徒就观礼，不领受。这样，一般也能保证每个信徒一个月领一次。
我们都很熟悉罗8:28的教导说，“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 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从神永恒超越的视角来看，当下的疫情会给基督的教会带来祝福。
就在线圣餐这个事情，虽然不少教会陷入困惑、争论甚至纷争之中，但有两点是对所有教会来说肯定是祝福：第一，大家更深入地来认识圣餐，了解圣餐的意义；其次，网络世界不再那么遥远和虚幻，至少大家比以前都更认识网络这个新的“世界”。
我们越来越意识到，当谈论圣餐的时候，我们不是在谈论一项事工，或崇拜过程中的一个环节，我们在谈论神在肉身显现，谈论神透过教会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中奇妙的作为。这不只是个圣餐论、教会论的问题，也不只是崇拜学、神学的问题，也就是基督教哲学的问题。
或许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们是在谈论信仰在真实世界中的全部意义；这是极其复杂的问题。希望本文只是一个开始，引起更多的讨论和探索。作为在这个时代蒙召服事的人，我们何等有幸，又何其惶恐，惟愿至高的神指引我们，成就祂的旨意。愿祂的国度降临！
【后记】
写作此文的过程中，我的师长、朋友、同工给了宝贵的反馈和建议，在此特别向：安平牧师、主鉴、 Edmund、Asaph、Tim 表示感谢。
注：
[1] https://mp.weixin.qq.com/s/M6PnN2rgC5YeZmNyrugk0Q
[2]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4NjAyMDYwMQ==&mid=2650822380&idx=1&s...
[3] http://anglican.ink/2020/03/31/the-church-without-the-eucharist-is-not-t...，特别感谢Edmund Saw的推荐。
[4]这里参考了北美基督教改革宗教会敬拜事工部门给的建议，尤其是第7点关于“属灵圣餐”的部分。
https://network.crcna.org/worship/lord%E2%80%99s-supper-and-covid-19
[5] https://anglicancompass.com/spiritual-communion-during-the-covid-19-pand...
[6]https://mp.weixin.qq.com/s/_BR2qpnFQeuqk19NQJyDIg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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