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多元时代，如何传递基督福音？

多元化的今天，基督信仰如何进入公众视野，是许多教会和机构所关心的，但通常，我们往往只强调基督教的价值体系，忽略了和其他文化系统之间的对话。我们需要向神的恩典开放，并能有从耶稣而来的谦卑和接纳。

传福音，并不是只讲基督教的价值体系

多元主义认为：不同文化、宗教、不理想等，各自都有其内在的绝对价值，因而彼此应互相尊重，平等共存。

多元主义在西方神学界的流行，冲淡了西方教会的宣教热情；教会甚至趋向于成为社交文化俱乐部。受着多元主义的影响，人们可以做这样的推论：向非基督徒传福音，就等于把自己的信仰强加给别人；另一方面，一些福音派教会为了维护宣教的正当性，便否定多元主义所认同的文化多元性这一事实，认为传福音就是以基督教价值体系来取代非基督教价值体系。然而，如果我们对中国文化所隐含的丰富的价值体系有深入的体会，我们就会本能地对外来价值体系的入侵进行抗拒。这种本能在面对基督教价值体系时的反应也是一样。当人们在传福音时，只传某种价值体系，这在中国的情境中就理所当然地会受到强有力的拒绝，被拒于门外。我认为，这是基督教在中国文化语境总是处於边缘状态，无法进入中国文化主流的重要原因。看来，我们对多元主义的问题还需要有更多认识。

对於多元主义我们应该从两方面看。

一方面，多元主义所窥视并揭示的文化（或理解）多元性是生存现实，无法予以简单否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有的人能建立比较完整的理解体系，从而有较强的对话能力；有的人理解体系较简单，容易被他人说服。但是，每一种理解力，就其发展来看，都会走向建立内在的绝对价值。所以，当我们传讲基督教体系时，不可避免会与对方在理解力的层面上发生冲突。我们会认为，基督教的价值体系优于对方；但对方在其自身的绝对价值的信念中，则会坚持他们的价值体系的优越性。究竟谁的价值体系更高级？不难发现，这个问题是无法在争论中得到解决的，因为人只能在自己的价值体系里进行价值判断。从这一角度看，不管我们是否同意多元主义，都必须承认它所揭示的文化（或理解）多元性这一现实。

这一点也许需要更多的说明。或许有人会反驳说，如果基督教价值体系不高於对方，那么我们就不必去传福音了。这说法似是而非。我们所说的“价值体系”指的是在人的理解中的“价值体系”；它包括一组可操作的价值判断标准。比如，基督教的价值体系通常包含这样的价值判断：人必须信耶稣为救主。为了操作这一价值判断，我们订出了下列标准：如，星期天去教会崇拜、参加团契活动、常常读经祷告，十一奉献等。在这个体系里，只要某人的生活表现符合这些标准，就是基督徒。显然，这些标准只在我们的理解中才有意义。对不理解这个价值体系的人来说，这些价值判断不能作为标准。也就是说，从理解的角度看，基督教的价值体系并不高於任何其他体系。但是，如果从这一前提出发，而推出“不必传福音”的结论，却是犯了和多元主义同样的错误。逻辑上看，多元主义作为一种主义是自相矛盾的。在它看来，从一定的价值体系出发，任何其他的价值体系都只能在这个价值体系中给出判断，即按它自己的标准进行判断。但多元主义自身也是这样一个体系。当它认为一种价值体系不能判断另一价值体系时（作为一个价值判断），它就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其他价值体系。

实际上，当我们从自己的价值体系出发来评判对方时，也就是或多或少把自己的价值判断加给对方。因此，问题不在於我们有没有把自己的价值判断加给对方──这在对话和交流中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总是要求对方接受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如果没有这一要求，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对话和交流。

那么，问题在那里呢？当我们与他人分享福音时，如果只是在讲一套基督教的价值体系，这样的“传福音”就不过是一般的“对话交流”。而在“对话交流”中，越是完备而精致的体系，越有说服力。实际上，许多基督徒在传福音时，遇到一些对中国文化有较深造诣的人时，常常发现自己的说服力居於下风。

宣告耶稣的救恩，向神的恩典开放

基督信仰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对话，从利玛窦至今已近五百年，新教（即基督教）传到中国也已两百年过去，但是如今基督教在中国还是处於边缘，为什么？我在前面提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往往把福音传播仅仅当作一种对话交流，并且在交流中把自己所理解的基督教价值体系强加给对方。这种企图理所当然会受到顽固而有力的抵抗。只要这种企图还在，相应的抵抗就还在。

然而，基督福音并不是一套价值体系，而是宣告耶稣的救恩：耶稣从天国而来，并要把人带向天国。

所有的人都是在自己的价值体系中接受耶稣的救恩，整个体系从而更新，形成一种基督教价值体系。换句话说，救恩是神在应许中赐下的，我们每时每刻都要以接受的心态来领受；并在不断接受救恩的过程中，我们的价值体系逐渐更新。因此，我们要传的，不是一套既定的基督教价值体系，而是耶稣的救恩。这是使人的价值体系不断更新的力量──救恩不仅可以更新福音朋友的价值体系，也要更新我们自己现有的价值体系。

这一点似乎并不是我们每一位基督徒都能认识到的。救恩是在应许中给我们的；我们在领受救恩后会形成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同时认为这就是神的价值体系，因而人人都要遵守。并且，一旦形成了某种价值体系，便会自足於其中，在传福音时，只传自己所认定的价值体系。

当然，所有的基督教价值体系之内都存在着这种更新的力量，因为这类价值体系乃是以耶稣的救恩为基础。但是，我们必须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传福音不是把人带向某一种基督教价值体系，而是在对话交流中展现耶稣的救恩。当对方接受耶稣时，他并不一定接受我们所认定的价值体系。他乃是在自己原有的价值体系上接受耶稣的。耶稣的救恩将更新他的价值体系，使之形成一种基督教价值体系。而我们只要以接受的心态共同面向耶稣的救恩，就可以彼此接纳，因为每一种体系都需要要在神的恩典里被更新。在传福音中，传者和被传者一起经历耶稣的救恩，一起被提升。

当我们这样去传福音，即只传神的救恩时，我们就不会和文化多元或理解多元这一事实发生冲突。救恩是从神那里来的。神让我们以他的名义宣告福音，在福音中接受恩典，认罪悔改，走向真理，走向生命。但是，神从来没让我们去传播一套价值体系。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开放自己来接受这样的恩典。在传福音中，我们不给出什么东西，而只是和福音朋友一起接受神的恩典。既然如此，所谓的文化多元或理解多元这一事实所揭示的在交流中的冲突就不存在了。实际上，当冲突出现时，乃是我们自己的价值体系和对方的价值体系发生了冲突。如果我们能够在冲突中一起来领受神的恩典，我们就一起来赞美神。

进一步，如果我们只传神的恩典，我们就可以避免文化多元这一事实所引发的优势文化霸权主义。在恩典中，优势文化的优势和劣势文化的劣势都是不足为道的。一种文化，如果固步自封，不向神的恩典开放，它就一定会走向衰败。当我们向神的恩典敞开时，无论优势还是劣势，我们都会走向新陈代谢日益丰富。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面对神的恩典，必须有宽容，接纳和谦卑的心态，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的价值体系时时都需要神的恩典来更新。他传福音，是为了让其他人也来和他一起向神开放，一起领受神的恩典。当我们的理解体系都得到提升时，我们就会少一点冲突，多一点彼此理解。于是，我们的差别会越来越小，彼此理解越来越多，从而最后可以一起来赞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