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笔下的父亲、浪子与大儿子
一个人有两个儿子。一天,小儿子要求父亲提前把家产分给他,他分得了家产就离家出走,在外面放浪形骸,花尽了钱财,竟落入了与猪争食的地步。最后终于悔悟,带着深深的悔意返回父家,父亲欣然地接纳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并且吩咐仆人宰杀肥牛为儿子的归来庆贺。刚从田间回来的大儿子却为此不平,并愤然地向父亲发出了怨言。
这是耶稣讲述的一个比喻故事。伦勃朗的这幅作品,惊人地表达了他对这个比喻的理解。英国艺术史家肯尼斯·克拉克对此画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亲眼看到这幅作品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称赞这幅作品是曾经被创作出的最伟大的作品。”
这幅作品的伟大,也许不仅在于它炉火纯青的艺术表现。事实上,这幅作品在炉火纯青的艺术表现力上表现得非常克制,它与伦勃朗的《夜巡》《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比起来,在许多可表现的地方已经大为简略——伦勃朗不仅把其他无关痛痒的人物都推到了背景的暗影之中,连小儿子脸部的细节都被阴影遮住了。从画中我们所能清楚看见的,只有父亲慈爱宽容的面容,衰老温存的双手,小儿子赤裸皱裂的脚,以及大儿子僵硬冷漠的脸孔。这幅画的非凡之处,可能更在于伦勃朗对浪子比喻的理解:那个放浪形骸的小儿子跪在父亲的面前,而那个一向循规蹈矩尽职尽责的长兄却冷漠地站在一边。从失散的意义上讲,留守家中的长子或许比离家出走的浪子,距离为父之心更为遥远。
二十世纪著名的神学家,哈佛大学的神学教授卢云( Henri J.M . Nouwen),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复制品就受到了深深的触动,后来他有机会出访俄国,就一星期两次去圣彼得堡的埃尔米什美术馆反复观看这幅画的原作,他从画中长子的神态和心态中蓦然认出了自己——虽然在众人的眼中,卢云是一个以天国之事为念的神学教授,几十年来他也一直在神的家中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的角色,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在父神的家中释然。这个发现令他心惊,更令他心惊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又何尝不是那个放浪形骸挥霍天父资财的小儿子?!伦勃朗的这幅画,终于让卢云看到了自己如何在事奉和生活中串演着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双重角色。这个醒悟带来了更深的悔改,回美国不久,卢云就辞去了哈佛大学的教职,到“黎明之家”服侍残疾人直到临终。
卢云去世后,曾在黎明之家与卢云一起生活过的一个人这样回忆说:“当我想到卢云,我就会想到两本书:一本是他写了四十年,却仍不大能活出来的书;另一本是他活了将近六十五年,却仍不大能写出来的书。”
伦勃朗活了63年,但他离世三百年多后,我们依然在谈论他的画,是否也因为他留下了一本不大能写出来的书?
作家房龙在他的传记小说《伦勃朗的人生苦旅》中,透过乔安尼斯医生的叙述对伦勃朗的一生作了些暗示——伦勃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曾请人给他找来圣经,要人给他念创世记三十二章,就念雅各和天使摔跤的那一段:
“只剩下雅各一人,有一个人来和他摔跤,直到黎明。那人见自己胜不过他,就将他的大腿窝摸了一把,雅各的大腿窝正在摔跤的时候就扭了。那人说,天黎明了,容我去罢。雅各说,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那人说,你名叫什么?他说,我名叫雅各。那人说,你的名不要再叫雅各,要叫以色列,因为你与神与人较力,都得了胜。”(圣经·创世纪32:24-28)。
伦勃朗听到这里,慢慢抬起了右手,把它举到眼前,盯着它——这是一只沾着颜料的手,是一只画过许多人灵魂的手,是一只在上帝的意志中抓紧上帝,在上帝的力量中与天使摔跤,在上帝的应允中坚持而不放弃的手,是一只被上帝握在手中的手。
原文标题:《一本不大能写出来的书--我看伦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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