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译的“十字军东征”,被标签化的历史(完)

朝圣混合着军事行动,不仅让十字军成为西欧史上最被误解的历史之一,也让这段历史常被视为过往东西方相遇所有不愉快经验的源头。

十字军运动不应被简化为“东征”

然而,既然十字军是为树立教宗威权所设,就不应忽略,西欧向来就不缺乏挑战教宗威权的人。权力带来腐化,十一世纪起,教宗努力树立威权,当然教会也就免不了愈趋阶层化与腐化。十三世纪反对罗马教会越来越世俗化的著名宗教团体,可以举在意大利与法国西南部活跃的“纯净教派”(Carthars,在法国亦称Albigensians)、与在法国里昂(Lyon)兴起的“瓦尔多教派”(Waldensians)为例。这些教派虽然在核心教意上与罗马公教有出入,但他们倡议信徒彼此之间享有比较平等的关系,弃绝铺张华美,重视教育,有些也允许女性讲道。因此在民间得到许多回响。面对欧洲西南部这些与罗马教会唱反调的团体,十字军也被派上场来对付。因此,十字军也有向西的行动,而非只是向东。

教廷为了合理化自己打击“异端”的行动,在西欧加强进行各种宣讲,点燃信徒维护“正统教权”的热情,以巩固教宗威权,并遮掩十字军一路走来的糊涂帐。

一般民众受到激昂有力的讲道重新鼓舞,也认为,十字军之所以失败,正因为后来的行动几乎被世俗权贵滥用,庶民的参与太少。然而,耶稣爱的是平凡小民,而非掌权者,所以平民百姓应该奋起,自行组织十字军。

在重新被熊熊燃起的宗教激情里,西欧各地庶民自行号召了许多“十字军”,希望捍卫教宗领导权。因此有些还特地跑去攻打纯净教派。在史书里,这些林林总总的庶民宗教起事,后来被戴上一顶嘲讽的大帽子,统称为“Children’s crusade”。这也是一个很容易误导的历史名词。“Children”在此处真正的意涵是“不懂事”、“不成熟”、“胡闹”, 就像中文所说的“儿戏”那样。

不只不该用“东”“西”来简化十字军的行动方向,我们也应从多元角度来看十字军行动后,某些后续发展。

就以耶路撒冷为例吧!

第一次十字军建立了耶路撒冷王国。事成之后,大部份人选择回乡,少部分人决定留在耶路撒冷定居。根据现代学者研究,在此定居的西欧人以法国人为主,因此阿拉伯文献向来称十字军为“法兰克人”(the Franks),而非“欧洲人”或“基督徒”。到了后期,耶路撒冷城人口总数约十二万,贵族与骑士大约只有六、七千人,其他是农民。虽然在城中,法兰克人的地位最高;但由于人口稀少,鼓励邻近地区的基督徒与穆斯林移民,政策上采宗教宽容。根据十二世纪下半叶制定的法律,耶路撒冷王的封臣将自己的采邑托管后,可以到他处的穆斯林宫廷服务。换言之,东西方透过历史时空下特殊的遇合,开始探索如何互相了解与共处。

当撒拉丁与塞尔柱土耳其人从历史舞台消逝后,鄂图曼土耳其人(Ottoman Turks)在近东崛起。西欧与穆斯林在时有武力冲突争胜中,却在文化上,留下彼此遇合后,创作心灵升华出的艺术永恒。

让我们换个角度,从文艺复兴艺术来看东西文化遇合吧!

对西欧而言,在政治军事上,十字军运动犹如当时加长版的政治八点档,被新崛起的西欧掌权者用来作为夸耀自己,在国际舞台上可以呼风唤雨的秀场。但结果却以歹戏拖棚收尾。

在文化上,西欧人到达东方后,接收到许多不同文化的刺激。风尘仆仆返乡后,摆落掉长途行旅风霜,有些人开始将旅途所见,反馈到对自己乡土新文化的创造上。法国中古哥德式教堂利用几何图形设计出繁复的玫瑰窗,有可能就是来自伊斯兰图饰的影响。意大利文艺复兴更企图从不同角度,透过揉和古希腊罗马、希伯来文化、阿拉伯文化与基督教文化,创造兼容并蓄的新文化。

受到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震撼,十五世纪鄂图曼几位着名的苏丹,也喜欢请文艺复兴艺术家为他们创作。

1479年,当时威尼斯最知名的画家Gentile Bellini 受威尼斯共和国政府任命,前往君士坦丁堡,为刚灭亡拜占庭帝国、新建立鄂图曼土耳其帝国的苏丹Mehmed二世画像。目前藏于伦敦国家画廊的Mehmed二世半身像,很可能就是当时留下的作品(多处在十九世纪被重绘)。这幅画里,虽然苏丹的衣着与窗沿的挂毯散发着伊斯兰风情,但苏丹侧身像的画法是彷照古罗马钱币上的统治者图像。在布景与构图上,将Mehmed 二世置于居高临下的拱廊窗台,则依循西欧中古宗教图像绘制圣徒与君侯的模式。在文艺复兴画像成就刺激下,鄂图曼宫廷对画像的接受度更为开放。

苏丹Bajazet二世登基后,1502年达文西写信给他,希望到君士坦丁堡的苏丹宫廷任职。达文西提出一个桥梁设计图,希望为君士坦丁堡外的金角湾内港,建造一座可以比拟古代的巨型桥梁。这座桥梁的设计稿还在,只是当年土耳其苏丹认为达文西的设计太大胆,不敢付诸实现。达文西的构想,直到2001年才以缩小版的形式,兴建在挪威首都奥斯陆。

近代西欧与伊斯兰

随着交通工具与沟通媒体越来越发达,这个世界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被层层交错的复杂网络串联。除了刻意打造的壁垒外,对历史的解析越来越不能从意识形态的分类下手。

进入近代之后,西欧与穆斯林也非一直处在敌对状态。1530年代,欧陆进入法国与西班牙哈布士堡王室(House of Habsburg)两雄争霸的局面。法王法兰西斯一世为了对抗劲敌哈布士堡王室,便曾与鄂图曼土耳其苏丹苏里曼一世结盟。

西欧一直要到十七、八世纪之交,才真正脱离近东穆斯林在军事政治上带来的威胁。1683年,维也纳再一次尝到被鄂图曼土耳其围城两个月的苦楚。如果从七世纪算起,今日我们所谓的西欧,不管从西边的西班牙、或是位居地中海要冲的罗马,曾长达一千年不断面对实力强大的伊斯兰邻居。

到了十九世纪,英法进入帝国主意时代。面对政治利益的计算,国际关系更非意识形态可界定。英法曾在1854-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联合鄂图曼土耳其一起攻打信奉东正教的俄国。

凡此种种,都让我们看到,用“东西对抗”或“文明冲突”这样的诠释模式来解释历史,不但不能帮助我们对人类历史有确实的理解与反省;反而让后起者落入过去所设下的认知牢笼,无法大步往前迈进。

标签化过去复杂的历史,只会让未来更复杂

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信仰内涵一致、行动方向也完全相同的宗教。在一顶大帽子下,涵盖着许许多多不同的教派与信仰个体。从单一化的角度去认知不同族群的遇合,而忽略地缘政治、利害竞合、文化交融在历史发展上真正走过的路,往往是让简化的片面认知,加深更多的误解。这样的做法,不但没有让历史学走向引领独立思考之路,反而让未来葬身在过往层层布下的认知迷障里。

历史问题“去标签化”,不仅是民主政治多元发展重要的功课,也是现代史学应该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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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2015, July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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